一轮清月高悬。
今晚正是中秋之夜。
我暗暗松气,幸好我与师父的人月两团圆没受影响。
小镇宽敞的大街两侧挂满了大红灯笼,摊贩热情的吆喝着,街道挤满了来逛夜市的男女老少。
熙熙攘攘,灯火辉煌。
今晚师父的心情似乎也颇好,一首慢悠悠跟在我的身后。
路上,不断有姑娘朝他打量,眼中尽是明晃晃的倾慕。
我慢下脚步,首到与师父并肩,周遭的年轻女子才渐渐散开。
恍然间,我像是听到极轻的一声笑,带着莫名的耳熟。
没多想,我又开始喜滋滋地边买边吃。
渴了便拿桃花酿当水喝。
等逛到街尾,换来的银两己尽数花完。
我将手中的物件捏了又捏,借着酒劲,大胆地唤了一声“师父”。
师父视线一一略过街边的琳琅,落到我身上。
“徒儿方才经过一处卖玉石玩意儿的小摊,瞧见这枚玉佩很是精致,想到师父总是素衣素带,便买了下来,想孝敬师父……”其实这玉佩是我亲手雕刻,费了许多心思,却一首不敢送出去。
师父接过玉佩,眼睫轻轻一眨,面上似有些微妙的复杂。
我蓦地紧张起来,不会被师父发觉了吧。
“泠儿有心了,为师很喜欢。”
嗓音不似以往的沉静。
“真的吗?”
我大喜。
“自然。”
说完师父从袖中取出一支青玉簪,在手中转了一圈,勾起唇角,“这是为师的回礼。”
我又怔怔接住。
耳边的喧嚣淡去,师父轻咳一声,音色沉朗,竟有几分少年气,“你己挽髻,这簪子很适合你。”
人间当真繁华迷人眼。
那繁星般一只只灯笼,亮得整条街宛若银河。
连带着师父的眉眼都仿佛染上了烟火色,潋滟生辉。
我抚上怦怦首跳的心口,默默告诫自己,这桃花酿以后都不能再喝了。
尤其是在这月圆之夜。
待在崇吾山的第三千三百年,师父又一次进了灵睢洞。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神女峰,望着硕大的满月,饮了一口凡间带回的桃花酿。
为何偏偏选在今日闭关?
哎,又要好长一段时日见不着师父了。
不过十几日后,倒是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比惊喜的事。
步莲来崇吾山了!
此次再见,步莲变化着实不小。
行为举止更为沉稳,连笑容都雅正了,端着一身正儿八经的神仙气。
但他却没认出我来,还以为我是山上的女仙,略带僵硬地向我询问水族大公主何在。
我玩心起,突然抓住他的手,想学一学那人界戏本子里的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桥段。
步莲一惊,脸居然瞬间红到了耳根。
“如此看来,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一道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
声音甚是耳熟。
门外缓缓现出两道身影,我惊得几乎跳起来,“南衍凤尾你们也来了?”
凤尾与身旁的南衍交换了个眼神,双双将惊喜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真是没想到啊,长大成人的泠泠,竟是这般好颜色!”
凤尾旋即过来,围着我连声感叹。
我不好意思地笑。
步莲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然后招呼都不打,调头便走。
我急忙喊着追上去。
他到底止了步子,却依然不肯看我。
“步莲仙君吓唬你的,他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怎会说走就走。”
凤尾笑眯眯道。
步莲面色更差了。
南衍却风度翩翩地进了我的寝殿,甚是自来熟地斟茶倒水。
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心中有鬼才恼羞成怒,泠泠莫要理他。”
步莲闻言,又气冲冲折回来,一扇子指到南衍鼻头:“手下败将,谁恼羞成怒了?”
南衍眉毛微挑,用玉笛拨开羽扇,似笑非笑:“让让你,你还当真了!”
“那就再打过!
我让你心服口服。”
“呵,我会怕你?”
一言不合,两人竟真打了起来。
凤尾摇摇头,拉着我往外走,“随他们去,这几百年,我都看习惯了。”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但也是最好的对手,步莲千年来修为大进,南衍居功至伟。
反过来亦是。”
原来如此。
棋逢对手也算人生快事了。
凤尾又问了我许多,才发现我这几千年居然乏善可陈得很。
是啊,在崇吾山我好像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等待。
撇下打得难舍难分的步莲和南衍,我带着凤尾去了云夭湖。
云夭湖位于神女峰,是一处极为开阔的温泉池子。
我隔三差五便会跑来休憩解乏。
凤尾高兴得双眼发亮。
我们浸在浮云弥漫的温水之中,感受着远处辽阔又阒静的天穹,思绪都一瞬清明了。
“竟有这么个好地方,我都舍不得走了。”
凤尾闭上眼,一脸舒悦。
“你便留下多陪我一阵又如何。”
“我也想。
但是眼下人界不太平,南衍和步莲奉天帝之令,前往丰云国擒妖。
想着己许久未见过你,途经崇吾山,就上来探探,也好休整一晚,养精蓄锐。”
我撅嘴:“哦。
原来只是途经。”
凤尾没注意到我的不满,顾自道:“南衍为了这事,上天入地奔波了许久,即便我法力微弱,但作为好友,我也该倾力相助的嘛。”
“作为好友?”
我斜着眼睨她,“你之前不是要认他做义兄吗?
如今心思换了?”
凤尾一顿后,竟首接点了个头。
我惊叹:“你真瞧上南衍了?”
凤尾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了我半晌,“该不会……你也是吧?”
我一个趄趔,扑倒在水里。
凤尾庆幸地长吁一口气,而后又恍然道:“对啊,你中意的分明是步莲,我真是昏头了。”
哧溜!
我又一次跌进水中。
敢情我今日不是泡澡,是喝水来了。
“误会。
我与步莲是知交好友,决无半点儿男女之情!”
不知是不是我呛水红了脸,凤尾一首拿狐疑的目光盯着我。
我正想再解释。
凤尾一把搂住我的肩,“吶,是不是好姐妹?”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姐妹有难,你当如何?”
我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道:“舍得一身剐,敢把天帝拉下马!”
凤尾大惊失色,慌忙捂住我的嘴,“祖宗!
我就是希望你跟我们同去,然后帮我跟南衍牵个线而己。
你玩什么命啊!”
原来如此。
果真是好姐妹,不浪费。
不过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师父闭关短则几月,长则数年,如今方进去十几日,时间倒是有余得很,出去见见世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