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铁锈味混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猛地灌入鼻腔。 林迟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无影灯光芒灼得他瞳孔骤缩。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台老旧的手术台旁,
手上戴着沾满暗红污迹的橡胶手套,身上套着一件同样斑驳的白大褂。
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肌肤。
他最后的记忆是被一辆失控的救护车撞飞……急诊室刺耳的仪器警报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环顾四周,这间手术室空旷而死寂。墙壁是剥落的惨绿色,器械台蒙着厚厚的灰尘。
唯一的异常是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座巨大老式挂钟,
黄铜指针诡异地悬停在一个位置——凌晨三点整。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家医院。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滋啦——!”尖锐的电流噪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头顶一个布满蛛网的老式喇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随后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音流淌出来,不带任何人类情感:新任值班医生林迟,
欢迎入职‘仁济医院’。请务必严格遵守《仁济医院就诊守则》,确保患者生命安全。
违反规则者,将即刻接受治疗——由医院执行。
第一条规则:病人向你描述的每一个字,都是绝对真实的客观事实。
任何形式的质疑、反驳、或不作为,都将导致患者即刻死亡。后果将由值班医生承担。
“噔、噔、噔……” 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挪了进来。
他脸色灰败,眼底沉淀着深重的恐惧,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而佝偻着,双手死死捂住腹部,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穿着染血白大褂的林迟,嘴唇哆嗦了几下,
声音嘶哑干涩,
医生……救救我……我肚子里……有条蛇……它在咬我……”林迟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击。
这简直荒谬绝伦!人体内怎么可能有活蛇而不造成致命感染和穿孔?他本能地就要驳斥,
但“绝对真实”四个字像冰冷的枷锁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质疑即死!
他强行压下翻滚的医学常识带来的强烈否定冲动,
强迫自己进入急诊医生面对急危重症时应有的极度冷静状态。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迅速扫过病人腹部。病号服下的腹部局部区域,
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不自然的幅度剧烈蠕动着、拱起!
像是真的有一条活物在里面疯狂扭动、冲撞,企图破腹而出!每一次拱动,
病人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非人的惨嚎,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躺下!
”林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此刻,他不是在判断真伪,
而是在处理一个既定的、由规则定义的危急“症状”。病人像抓住救命稻草,
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林迟一把扯开他的病号服。暴露出的肚皮上,
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地浮凸出来,皮肤紧绷得发亮,
肉眼可见一个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的圆柱形物体在薄薄的皮肤下凶猛地左冲右突!
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层波浪般的起伏,皮肤被顶得几乎透明。林迟的手闪电般探出,
按在那疯狂蠕动的隆起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滑腻,
带着强劲的生命力和令人作呕的弹性,完全不像任何肿瘤或组织痉挛!“呃啊——!
”手掌的按压带来了更剧烈的痛苦,病人发出濒死的哀鸣,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就在这时,
刺耳的喇叭声再次撕裂死寂: 警告!急诊手术规则启动!
第二条规则:任何手术操作,必须在计时开始后三分钟内完成。超时未完成者,
手术台将执行回收程序,吞噬操作者值班医生。 手术:异物取出。
倒计时开始——180……179……嗡——! 手术台上方,
一个原本熄灭的鲜红电子倒计时器骤然亮起,
猩红的数字开始跳动: 179……178……死亡倒计时!冰冷的数字无声地切割着时间,
也切割着林迟的喘息空间。三分钟!即使是取个简单的阑尾都嫌仓促,
何况是取出一个在活人体内疯狂肆虐的“异物”?根本没有选择!
林迟的大脑在高压下飞速运转,排除了一切不可能。质疑规则?病人立刻死。犹豫拖延?
三分钟后他被手术台吞噬。唯一的生路在于规则本身——它只要求取出“异物”,
并未规定如何取出,也未规定病人的死活状态必须达到什么标准!“忍着!”林迟暴喝一声,
压制住病人因剧痛而疯狂的挣扎。他目光一扫,
锁定器械台上一柄布满锈迹、刃口却异常锋利的旧式手术刀。没有丝毫迟疑,他抓起刀柄,
酒精瓶早已干涸,根本没有消毒条件。
倒计时:150……149……刀尖对准那隆起最高点、皮肤被撑得最薄的位置,
手腕沉稳得如同磐石,猛地刺入!“噗嗤——!”锐器切开皮肉的闷响传来。
没有预想中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暗红粘稠、如同劣质机油般的液体缓缓渗出。
林迟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一个约五厘米长的切口。就在切口形成的刹那,
一团腥红滑腻的东西猛地从切口处弹射而出!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气息,
像一条被斩断的巨虫残躯,啪嗒一声摔落在冰冷的不锈钢器械台上,兀自剧烈地扭动、抽搐!
没有蛇头,没有鳞片,没有信子。 那是一条浸满污血的、成年人小臂粗细的巨***绳!
绳体粗糙,沾满粘稠的暗红色污渍,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它像濒死的蛇一样在台面上疯狂地翻滚、扭动,绳结处甚至在不断收紧、蠕动!
倒计时:45……44……林迟瞳孔收缩,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根本不去看那诡异的绳体,目光死死锁定病人腹部那个正在快速闭合的切口!
仿佛那不是刀口,而是某种具有生命的怪物嘴巴!
他甚至能感觉到缝合的边缘在微微蠕动、收拢!
他一把抓起器械盘中早已锈迹斑斑、勉强可用的持针器和缝线,手指翻飞,
以他作为顶尖急诊医生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速度进行着最基础的间断缝合!
针尖刺入那带着诡异活性的皮肤组织,每一次穿引都像是在与某种冰冷的意志角力。
倒计时:10……9……8……缝完最后一针,林迟猛地剪断线头。
倒计时:3……2……1…… 猩红的数字定格在冰冷的“0”上。
嗡—— 手术台下方发出一阵低沉而贪婪的嗡鸣,仿佛一张巨口失望地合拢。
那股无形的、即将吞噬一切的冰冷吸力瞬间消失。手术台上,病人腹部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毕。
那疯狂的蠕动停止了,病人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复,脸上扭曲的痛苦被一种茫然的虚脱替代。
他甚至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眼神空洞。“蛇……没了?
”他喃喃自语,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林迟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墙壁那座巨大的挂钟上。
黄铜指针,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前跳动了一格。 从3:00,
跳到了3:01。成功?代价?规则漏洞? 林迟的心沉了下去。手术完成,
病人未死于质疑,他未被吞噬。但换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这座凝固在午夜的医院,
它的时间齿轮,需要用“治疗”和“规则”来撬动!而代价……他目光扫过器械台。
那条血淋淋的粗麻绳,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扭动,僵直地躺在那里,像一条真正的死物。
只是那浸透绳索的暗红污渍,在无影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牌上三个斑驳的红字映入眼帘:急诊观察室。 推开门,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扑面而来。惨白的灯光下,十几张简易病床排开,
大部分空着。零星几个病人蜷缩在各自的床上,形态各异,却都笼罩在一种死寂的麻木中。
广播没有响起新的规则,但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
林迟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刺得他喉咙发紧。他必须主动出击。时间,
只有那指针艰难跳动的一分钟,远远不够。他的目光扫过病房。 角落里,
一个年轻的女孩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长发垂落遮住了脸。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细碎而惊恐。
“不是我……不是我……别找我……”林迟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哪里不舒服?
”他问,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规则一高悬头顶:病人说的,就是真的。女孩猛地抬起头,
长发滑开,露出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撕裂灵魂的恐惧。
“医生……我的影子……它活了!”女孩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手指神经质地指向自己病床旁边的地面,“它在掐我的脖子!它在掐我!
我喘不过气……救救我……”林迟顺着她颤抖的手指看去。 地面上,在惨白灯光下,
女孩投射的影子轮廓分明,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异常。脖子部位,
也毫无被扼住的迹象。质疑即死! 林迟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毫无异常的影子,视线紧紧锁定女孩本身。她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白皙的脖颈上已经勒出几道紫红色的瘀痕,眼球因缺氧而微微凸出,
胸腔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空气!症状是真实的——严重的窒息!
病因被规则定义为“活影子掐脖子”——荒谬,但必须按此“病因”处理!“松开手!
”林迟命令道,同时快速观察四周。没有束缚带,没有任何工具。他猛地蹲下身,
双手如铁钳般扣住女孩疯狂自残的手腕,用尽全力向外掰开!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
仿佛真的有一个无形的恐怖之物在操控着她自戕!
“额……呃……”女孩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脸色由白转青。林迟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天花板、墙壁、灯光——所有可能投射影子影响源的地方!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盏发出惨白光束的无影灯上。正是这盏灯,投射下了女孩的影子!
规则没说影子本身是病源!它只说“影子活了”是女孩描述的“症状”。病因,或许在光源!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林迟做出了决断。他拼尽全力掰开女孩一只手的同时,
身体猛地向后一撞! 砰! 他结实的后背狠狠撞在支撑无影灯的金属立杆上!吱嘎——!
金属杆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重的灯头猛地大幅度倾斜!
原本垂直照射在女孩身上的光束,角度瞬间偏移!地上女孩的影子,随着光源的剧烈变动,
骤然被拉扯、变形、拉长,扭曲成一团模糊不清、完全看不出人形的怪异轮廓!
不再是那个清晰的人影!就在影子扭曲变形的同一刹那—— “咳!咳咳咳——!
”女孩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
蜷缩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濒死的青紫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只剩下虚弱的苍白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影子……没了……”她茫然地望着地上那一团模糊的光影,喃喃自语。林迟松开手,
后背因撞击隐隐作痛。他看向墙壁的挂钟。 嗒。 指针再次艰难地跳动一格。 3:02。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下一个目标。 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缩在另一张病床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
“小宝……我的小宝啊……”林迟走近。 老妇人仿佛没注意到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
林迟的目光落在她紧紧环抱的双臂上,那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但她的怀里分明空空如也!
“老人家,您哪里不舒服?”林迟的声音尽量放温和。老妇人这才缓缓转过头,
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距,
涩得像砂纸摩擦:“医生……我的心……被偷走了……被我的小宝偷走了……他抱着我的心,
喊冷……我的心好冷……好空啊……” 她枯瘦的手紧紧捂住胸口,
仿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空洞。心被偷走?抱着喊冷? 荒谬!
但林迟的视线却猛地凝固在老人的胸口。她捂住的位置不对劲!不是常规的心脏区域,
而是偏左下方,靠近胃脘的位置!而且,她的指尖在极其轻微地颤抖,不是悲伤的颤抖,
更像是……一种熟悉的、应激性的痉挛?
一个急诊医生处理过无数次的症状名称闪电般划过林迟脑海——急性胃穿孔导致的牵涉痛!
疼痛放射到胸口,常被误认为心脏病!病因是“心被偷走”?症状是“心痛”、“心冷”?
按照规则,他必须解决这个“心被偷走”的问题!“小宝在哪里?
”林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既然“心”被小宝“偷走”抱着,那就找到小宝!
老妇人空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角落阴影深处:“那里……他在那里……抱着我的心……喊冷……”林迟大步走向那个角落。
阴影里什么都没有。刺骨的寒意却异常明显。寒意? 胃穿孔患者,腹腔感染,毒素吸收,
导致体温降低,畏寒! 病因与规则描述的“症状”再次诡异地重叠!林迟猛地转身,
冲到病床边的储物柜,粗暴地拉开抽屉。里面竟然真的有一瓶未开封的廉价高度烈酒!
他拧开瓶盖,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找到小宝了!他的心不冷了!”林迟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宣告式的果断。他不由分说,一手捏住老妇人的下颌,另一手将瓶口对准她的嘴,
将冰凉的烈酒猛地灌了进去!“唔……咳咳!”老妇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食道。一股爆炸般的灼热感瞬间从胃部升腾而起,
猛烈地驱散了那种冰冷的空虚和剧痛!“暖……暖和了……”剧烈的咳嗽停止后,
老妇人捂住胸口的手缓缓松开,脸上那种因剧痛和寒冷而产生的死灰色消退了一些,
眼神里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彩,虽然依旧空洞,但不再只是喃喃自语,
“小宝……不冷了……”林迟扶着她躺下。再看挂钟。 嗒。 指针指向3:03。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短暂的喘息。救下三个病人,指针艰难前行三分钟。
每一个“治疗”都荒诞不经,却又在规则的夹缝中,
残酷地对应着他脑中属于急诊医生的诊断逻辑:第一个,
的剧烈蠕动痛、绞窄性肠梗阻……被他以取出“绳索”这种象征性的“异物”强行“解决”。
第二个,
或严重焦虑引发的自扼……通过破坏影子形态扭曲光源这种象征性“杀死”影子来中止。
第三个,
染性休克前期的畏寒……用强行灌入烈酒这种极端方式驱寒、***同时也可能加重病情,
象征性地“温暖”了被“偷走”的心。每一次“治愈”,都像是在规则冰冷的手术刀下,
对他毕生所学的医学常识进行一次血淋淋的解剖!每一次成功,
都加深了他心头的寒意与怀疑。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离奇的“症状”,
其核心病理生理变化,会与他曾经亲手处理过的真实病例如此相似?
那个腹中有“蛇”的男人,
症状像极了他刚入职时跟着导师处理的一个因吞食大量毒品包装袋导致肠绞痛的毒贩!
那个“影子掐脖”的女孩,
表现与他轮转心理科时遇到的一个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合并分离转换症状的患者如出一辙!
而这位“心被偷走”的老妇人……急性胃穿孔……林迟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在三个月前!
他值夜班时收治过一个独居老人,送来时已经胃穿孔休克,最终没能救回来。
家属哭诉老人唯一的孙子小名就叫小宝嗜赌成性,偷走了老人毕生存下的手术救命钱,
老人急怒攻心才倒下的!那老人临终前空洞绝望的眼神,
此刻与眼前老妇人的眼神诡异地重合!冷汗,瞬间浸透了林迟的后背。 这不是巧合。
这座怪谈医院,在用荒诞惊悚的规则外衣,
包裹着他职业生涯中那些印象深刻、甚至留下遗憾或阴影的病例!它在强迫他,
用一种扭曲的方式,重新“治疗”这些曾经的病人?或者说,是在审判他当初的处置?是谁?
谁能如此清晰地知道他经手过的病例?谁有能力将他拖入这个规则构成的炼狱?
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迟的心脏,比这医院里任何诡异的景象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视着病房里每一个沉默的病人,每一个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个幕后黑手,那个规则的化身,
那个将他囚禁于此的“人”……是否就藏在这些看似可怜的“病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