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风,是一辆黑色越野车碾过积雪的震动,引擎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拖出长尾,最终停在便利店正门口。
她抬头,恰好看见男人推门进来。
风裹着雪沫扑在暖风口,瞬间化成细小的水珠,黏在他黑色冲锋衣的拉链上。
男人很高,肩线把衣服撑得格外挺括,连带着沾了雪的短发都显得利落。
他没看货架,径首走向冰柜,脚步声在空荡的店里格外清晰,像踩在苏清圆紧绷的神经上。
“麻烦拿两罐热咖啡。”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雪还冷,指尖在冰柜玻璃上敲了敲,指节泛着红,像是冻了很久。
苏清圆转身去加热柜,金属柜门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背——不是打量,更像在确认什么,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
递咖啡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
男人没在意,扫了付款码就转身,冲锋衣下摆扫过柜台边缘,带落了她放在那儿的速写本。
本子摔在地上,夹在里面的画纸散出来,最上面一张是便利店门口的雪夜,路灯把雪照成暖黄色,角落里画了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苏清圆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画纸,就看见一双黑色靴子停在她面前。
男人弯腰,捡起最下面那张画——不是风景,是一只手,骨节分明,握着一支钢笔,笔尖沾着一点蓝墨,像是刚写完字。
画得很细,连指腹上的薄茧都能看清。
“你画的?”
他问,声音里的冷意淡了点,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苏清圆把画纸抢回来,胡乱塞进本子里,耳尖发烫:“随便画的。”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靴子上沾的雪,雪正在融化,在地板上积出小小的水痕。
男人没再追问,转身推门离开,越野车的引擎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玻璃窗上更厚的冰花。
她坐回收银台,心跳还没平复,指尖却忍不住摩挲速写本封面。
那双手是她昨天画的,昨天这个时间,也是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在便利店角落的桌子上写东西,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她偷偷看了半小时,才敢下笔。
原来就是他。
凌晨西点,接班的阿姨准时到店。
苏清圆把收银机对账表递过去,背上双肩包往外走。
雪还在下,落在肩上凉丝丝的。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墨蓝色的天幕上,雪片像被撕碎的云,缓缓往下落。
走到街角时,她突然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还停在路边,车灯关着,在雪夜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她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绕路,车窗却突然降下来,露出男人的脸。
他没开车灯,只有便利店的暖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像是很久没休息了。
“上车,我送你。”
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不容拒绝。
苏清圆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攥紧了背包带:“不用了,我家很近。”
“雪天路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就当谢你那杯热咖啡。”
她最终还是上了车。
副驾驶座很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中控台上放着一支钢笔,和她画里的那支很像。
车内暖气很足,她冻得发僵的手指慢慢回暖,却更紧张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突然问,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雪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
“苏清圆。”
她小声回答,“清澈的清,圆满的圆。”
“陆则衍。”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柔和了点,“你在便利店打工,是学生?”
“嗯,美术学院的,大二。”
她攥着速写本的手指紧了紧,“晚上没课,过来赚点零花钱。”
陆则衍没再说话,车内只剩下雨刮器的声音和暖气的嗡鸣。
苏清圆偷偷看他,他的侧脸线条很硬朗,下颌线清晰,睫毛很长,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开车很稳,即使路上有积雪,也没怎么颠簸。
十分钟后,车停在小区门口。
苏清圆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准备下去。
“等一下。”
陆则衍叫住她,从中控台上拿起那支钢笔,递给她,“这个给你。”
她愣住了,没接:“不用了,太贵重了。”
“拿着,”他把钢笔塞到她手里,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传到指尖,“下次画画,用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明天晚上,我还会去便利店。”
苏清圆握着钢笔,站在雪地里看着越野车消失在路口,才反应过来。
钢笔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衍”字,是他的名字。
她低头看了看钢笔,又看了看手里的速写本,突然觉得这个雪夜,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