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安魂曲我谱写的《安魂曲》乐谱会浮现血色音符。流浪猫在琴声中扭曲成雕像,
诗人用鹅毛笔刺穿了自己的眼睛。音乐教授的头颅随乐章爆裂成血雾。
贵族们却争相邀请我演奏。当小提琴齐奏时,他们跳起扭曲的华尔兹,
皮肤下透出骨架的磷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所有听众碎裂成水晶般易碎的骸骨雕塑。
我翻开乐谱的末页,空白处正缓缓渗出一行新的标题:《创世交响曲》。午夜,
艾德里安·克劳斯工作室的寒意,远比窗外深秋的霜气更刺骨。空气凝滞如油,
沉甸甸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纸张和干涸颜料混合的奇特腥气。
唯一的光源是钢琴上那盏孤零零的油灯,昏黄的光晕摇曳不定,
只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那架沉默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以及摊开在谱架上的厚厚乐谱。
他枯坐在琴凳上,指尖悬在冰冷的象牙琴键上方,几毫米的距离,却像隔着深渊。
指关节僵硬发白,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更粘稠、更令人作呕的东西,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敢看,却又无法移开目光。视线死死钉在乐谱摊开的那一页。五线谱上,
本该是空白的地方,一团暗红色正无声地洇开、凝聚。那不是墨水。它有着粘滞的生命感,
缓慢地蠕动、拉伸,最终凝固成一个尖锐、扭曲的休止符。血。他自己的血。几天前,
当第一个这样的音符毫无征兆地在他指下渗现时,他划破了手指。如今,那伤口早已结痂,
可这乐谱,这本名为《安魂曲》的乐谱,却开始了它贪婪而诡异的自我书写。
灯芯噼啪一声轻响,爆出几点火星。艾德里安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中。他闭上眼,
试图将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挤出脑海:那只误入工作室的流浪猫,蜷在角落,好奇地歪着头。
他只是想确认,
想用最低沉的几个***触碰一下那新浮现的音符……琴音低沉地滚过死寂的空气。
猫的琥珀色瞳孔瞬间扩散,凝固成两颗冰冷的玻璃珠。紧接着,
它细瘦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反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肌肉在皮毛下疯狂地蠕动、膨胀、变形。整个过程没有惨叫,
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湿漉漉的撕裂声。几秒后,它不再动了。僵硬地蜷缩着,
凝固成一个怪诞的、扭曲的姿势,皮毛失去了所有光泽,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石质外壳。
活生生扭曲成了一尊丑陋的、绝望的小雕像。地上残留着几滴暗红的印记,像凝固的泪。
胃里一阵翻搅,艾德里安猛地捂住嘴,强行压下那股汹涌的呕吐感。喉咙里火烧火燎。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新鲜的血色休止符。它静静地躺在五线谱上,
像一个凝固的伤口,一个无声的嘲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几乎要将他勒碎。但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下,
一股更幽暗、更灼热的岩浆却在无声地涌动——一种近乎亵渎的兴奋。
这力量……这超乎想象、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恐怖力量,竟是从他笔下流出的!他创造的音乐,
成了死亡的具象。指尖,鬼使神差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战栗的渴望,
轻轻落在了那个血色的休止符上方。没有按下琴键,只是悬停着,
感受着那非物质的符咒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粘腻。“艾德里安?
”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艾德里安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心脏狂跳。他转过头,
看见塞巴斯蒂安·弗罗斯特——那位以放浪形骸和忧郁诗篇闻名的诗人——倚着门框,
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亢奋,手里还攥着一个几乎空了的酒瓶。“塞巴?
你怎么……”艾德里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听……听说了,”塞巴斯蒂安踉跄着走进来,
眼神迷离地扫过钢琴和乐谱,最终狂热地定格在艾德里安脸上,
“他们……他们说你在写……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打了个酒嗝,
浓烈的劣质白兰地气味弥漫开来,“让我听听……真正的绝望……是什么声音……”“不!
”艾德里安霍然站起,声音尖锐得变了调,“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塞巴斯蒂安却只是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带着诗人特有的、对深渊的病态迷恋。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踉跄着扑到钢琴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乐谱上那些诡异的符号。
“不一样……果然不一样……这些符号……它们在动吗?艾德里安?它们……在呼唤什么?
”他醉醺醺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想去触碰那些血迹斑斑的音符。艾德里安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触手冰凉。 “滚出去!***疯了?!”他低吼着,试图将这个醉鬼拖离钢琴。
就在这一瞬间,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无意中掠过谱架上那新浮现的、更加复杂扭曲的一串血色音符。
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中。狂热的呓语戛然而止,
脸上醉醺醺的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尸般的惨白。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塞巴?”艾德里安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
塞巴斯蒂安毫无征兆地,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
猛地从自己破旧外套的内袋里抽出了一支用于蘸墨水的鹅毛笔。
那笔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冰冷的金属寒光。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
仿佛那是他唯一能回应那无声召唤的祭品。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尖锐的金属笔尖,
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左眼!“噗嗤!”一声湿闷得令人头皮炸裂的轻响。动作精准、决绝,
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鲜血混着浑浊的玻璃体液体,瞬间从他眼眶的破口里喷涌而出,
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染红了他雪白的衣领。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模糊的呜咽,然后像一袋沉重的谷子,
“咚”地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板上,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再动弹。那支染血的鹅毛笔,
还深深插在他的眼窝里,笔杆微微颤动。艾德里安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他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那滩暗红,看着诗人那仅剩的一只右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里面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诡异解脱的复杂光芒。
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瞬间塞满了狭小的空间。
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下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但那无声的诅咒早已渗透了他的骨髓。胃里翻江倒海,他终于忍不住,
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泪水混杂着冷汗,狼狈地淌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第二天清晨,灰白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积满污垢的窗户,
将工作室内的惨状照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绝望。
塞巴斯蒂安的尸体已经被艾德里安用颤抖的手拖到了角落,
用一块巨大的、沾满油彩的帆布草草盖住。但那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帆布下隐约透出的轮廓,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紧绷的神经。他蜷缩在远离尸体的另一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如同诅咒之源的《安魂曲》乐谱。厚重的羊皮纸封面硌着他的肋骨,
冰冷而沉重。他不敢打开它,却又无法将它丢弃。每一次试图松手的念头,
都会被一股更强大的、带着毒瘾般诱惑的拉力拽回——那是来自乐谱本身,
来自那些未曾聆听、未曾显形的音符的召唤。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笃定、沉稳,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艾德里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惊恐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
“克劳斯先生?艾德里安·克劳斯?”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莱昂内尔·瓦格纳教授,音乐学院那位德高望重、以严苛闻名的作曲系泰斗。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年轻人。我们谈谈你那份……‘有趣’的草稿。
”艾德里安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认得这个声音!几天前,
在绝望和一种扭曲的求证欲驱使下,
他曾将《安魂曲》最初几页没有浮现血符的、相对“正常”的草稿,寄给了瓦格纳教授。
那是一个绝望艺术家对权威的卑微求救,
也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展示欲?他从未想过,这竟会引来教授本人!
“我……我不方便,教授!”艾德里安终于嘶哑地喊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请……请回吧!改天……”“开门,克劳斯!”瓦格纳教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的强硬,
“或者,你想让我叫校工来撞开它?我对你那份草稿里蕴含的……‘力量’,很感兴趣。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任何现存乐理中见过的结构。开门!”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命令。
艾德里安绝望地闭上眼。躲不过了。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发软的双腿,
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闩。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莱昂内尔·瓦格纳。高大的身材裹在一件熨帖的深灰色呢子大衣里,
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带着学者特有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锐利的目光越过艾德里安的肩膀,
瞬间捕捉到了工作室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角落里那被帆布覆盖的、人形的凸起。
教授的眉头猛地皱紧,眼神瞬间变得极度危险。“上帝……那是什么?
”瓦格纳教授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他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艾德里安,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径直走向那个被帆布覆盖的角落。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艾德里安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
眼睁睁看着教授粗暴地掀开了那块肮脏的帆布。
塞巴斯蒂安·弗罗斯特那张惨白的、凝固着痛苦与诡异解脱的脸,
还有那支深深插在眼窝里的、染血的鹅毛笔,暴露在清晨惨淡的光线下。
“圣母玛利亚……”瓦格纳教授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金丝眼镜都歪斜了。他猛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艾德里安,
充满了惊骇、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你……你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杀人犯!
”“不……不是的!教授!你听我解释!”艾德里安语无伦次,徒劳地伸出手想要辩解。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不能让教授离开!
他知道了!他会报警!他会毁掉一切!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瞬间烧毁了他残存的理智。
瓦格纳教授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再试图了解真相,
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血腥的地狱。他猛地转身,朝着门口冲去。“不!等等!
”艾德里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能被揭发!不能!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阻止他!用音乐!用那诅咒的力量!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猛地扑向钢琴,双手重重地砸在琴键上!不再是犹豫,不再是恐惧。这一次,
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释放!他疯狂地翻动着乐谱,直接跳过了开篇的铺垫,
手指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狂暴,狠狠砸向乐谱中间那一大片密集得令人窒息的血色音符!
那是他从未敢完整弹奏的一段,充满尖锐的不和谐音和狂暴的节奏!“轰——!!!
”琴声炸响!那不是乐音,是无数金属在油锅里煎熬爆裂的巨响!是地狱熔炉沸腾的咆哮!
是无数濒死灵魂被同时撕裂的尖啸!狂暴的音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狭小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