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爱在这纷扰的俗世讨生活
久而久之,她就买回来自己磨了,按自己的偏好调。
早上起了个大早去买好东西,将调料磨好了才出的门,倒是没想到衣衫会染上味。
江昭荑眼珠子滚了滚,一言不发地绕过慕澜城进了房,换了一身更破旧的衣衫出来。
慕澜城正在井边打水,健壮的手臂符合他每日清晨练武的习惯。
她径首走向膳房,将银炭放在灶里,用火折子引燃,将专门吃拨霞供的小锅洗刷一遍,把磨好的调料、猪油放进锅里。
慕澜城提着木桶进来,往锅舀了一些水,抄起旁边的菜篮子,洗起青菜来。
江昭荑则将一旁的活鱼处理好,切片,又将猪肉上用来保鲜的薄盐洗掉,准备切片时,己经洗好青菜的男人自然地接过她的刀。
案板上“哒哒”的声音传来,将寂静的院子唤醒,她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往日都是她一个人忙上忙下,时光过得很快,倒是觉不出什么。
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孩童时,还是父亲给她做长寿面,自他去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温情时刻。
她蹲在灶前,盯着噼里啪啦的炭火发呆。
案板上的声音停了,慕澜城察觉到她安静得有些过分,出神地盯了她片刻。
额头细细的碎发被火光映得很温柔,纤细的脖颈散发着瓷白柔腻的光,发髻松散着披在脑后。
双手紧抱着膝盖蹲着,似乎在专注地看着银炭有没有烧好。
差不多一年没见,她似乎瘦了,整个人显出孤寂的姿态,却又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像只虽然安静,但一碰就会炸毛、挠人的小野猫,骨子里透着一股傲然劲。
他适时收回视线,将切好的肉片放进瓷盘里。
将拨霞供放在檐廊上,等着烧得火红的银碳将汤底煮沸,两人跪坐着,一言不发,各怀心思地看着时不时咕噜冒泡的拨霞供。
缄默的时光很是难捱,江昭荑间歇性好动的性情实在忍受不住,将肉片夹了一筷子放进渐沸的汤里。
反观坐得端正的慕澜城,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水完全沸腾才拿起筷子下菜。
江昭荑佩服这样耐得住性子的人,反正她自己做不到,也不想把自己变得这样无趣呆板。
在这样平稳的氛围中,让人压抑得火大,本该大快朵颐的拨霞供硬是让慕澜城吃出满汉全席的滋味来。
她心里那点叛逆之心又被渐渐勾了起来,故意用筷子把碗碰得叮咚响,时不时挑衅地睨着对面的男人,似乎在***这严肃的气氛。
慕澜城眼皮都不抬一下,细嚼慢咽地往嘴里送着米饭,慢条斯理地下菜,有条不紊地将她爱吃的菜捞起来,放在旁边的盘子里晾着。
拨霞供的雾气升腾,男人的脸若隐若现,将他衬得好似天外之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江昭荑找了个没趣,无力地夹着盘子里的菜,安分地吃起来,迟迟不吞咽,倒是有几分味同嚼蜡的意思。
慕澜城将碗筷放下,目光穿透雾气,落在她粗糙的外衫上,“怎么过得如此清贫。”
江昭荑无心搭理,随口敷衍:“哦,去绣庄买成品不划算,去布庄买布匹没功夫做,就凑合着穿了。”
“干脆把彩月叫过来侍奉你。”
彩月是江昭荑与慕澜城成婚,住在慕府时,唯独能留下来伺候她的丫鬟,长得乖巧讨喜,心思单纯,就是话有点多。
“她太聒噪了,况且我养自己都困难,哪还养得起她。”
江昭荑是个十成十的貔貅,扣除维持日常开销的银钱,其余的都被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看着她头也不抬地拒绝,慕澜城搭在膝头上的手缓缓收了起来,语气多了分萧瑟:“在长安城,你想买什么,都可以记慕府账上。”
成婚一年半,她除了买这套小院子,再没有用过慕府一两银子,更别说使用府上的丫鬟小厮,好像是要以此来提醒彼此存在的裂痕。
见她抿着唇瓣不说话,他眼眸暗沉下来,语气夹着几分冷意讥诮:“我难不成是给慕家娶了个守财奴?
你不花我留着给谁花?”
江昭荑临危不惧,丝毫不为所动,嘴皮子上下一翻,话就滚了出去,“我不差银子,用不上。”
“是么?”
慕澜城被气笑了,不咸不淡地反问,谈不上反驳,也谈不上赞同。
上下打量她一番,发髻用一根素簪子挽着,若非自身条件非凡,和乡野村姑实在没两样,穿着谈不上富贵的衣衫,用一文不值来形容都算抬举了,屋里的摆件旧得惨不忍睹,哪里是用不着银子的样子。
江昭荑一言不发地往锅里下着鱼片,感受到男人的目光,揣摩出他的言下之意,方才的颓然之气一扫而空,吃拨霞供的兴致也失而复得。
他觉得作为他慕家的夫人,应该养尊处优、大方得体,整个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应该透着尊贵、优雅,就像在望江楼门口惊鸿一瞥的那女子那样,穿着上好的浮云锦缎。
她偏不,她就爱在这纷扰的俗世讨生活,活得艰苦又痛彻心扉。
就是要用这种反差来强烈表现她的不满,她不愿向他屈服,不愿用他的银钱。
她就是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态度报复他。
报复他强娶了她。
夜幕姗姗来迟,残阳拖拖拉拉褪去最后一抹余光。
慕澜城早在她不咸不淡地扒拉着着米粒儿的时候就脱下罩衣,推门而去。
江昭荑将桌上余下的菜一扫而空,肚子吃了个十成饱,才心满意足地躺在檐下享受着傍晚的凉风,任由青丝铺洒在地板上。
半晌才觉得院子静得吓人,方才吃饭时出的热汗浸透了衣衫,这下凉了下来,倒是有些萧瑟。
她抬手覆上眸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慢慢觉出苦涩。
翌日一早,她便去了紫薇书院。
甫一进琴筑轩的夫子房,便见白明落坐在她的位置上打瞌睡,约莫是梦到什么,浑身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滑落下来。
爬起来看见江昭荑的面孔,呆愣了一瞬,甩甩脑袋,然后跑到她跟前左看右看,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做甚?”
江昭荑被捏疼了,吃痛拍开白明落的手,去凳子上坐下。
哪知小姑娘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昭昭,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我方才梦见你被她们杀人灭口,死得可惨了。”
江昭荑暗自失语:你这个行走的江湖百晓生都没事,哪能轮得上我,你不该担忧自己嘛?
摇摇头,遂拿起桌上学子的课业观看起来。
这时白明落似乎想到什么,拧着眉毛,探究地询问:“昭昭,昨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亮着的一双大眼睛明显是想探究慕澜城和那女子到底有无关系。
江昭荑叹息一声,将课业放下,撑着脑袋,侧首看着她谄媚的样子,起了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