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吞咽镜下的阴影
王文的轮椅碾过地板时，发出轻微的粘滞声 —— 生物膜正在分解轮椅带进来的 “自然菌群”。
“ 7342号，王文，请到27号诊疗室就诊。”
温柔的电子女声从天花板的蜂窝扬声器传出，阿零操控轮椅推着王文转入诊疗室。
迎面看到的是一面墙的广告屏，一个金发碧眼的基因编辑婴儿正对着镜头微笑，字幕逐字浮现：“150 岁，是普通人的生存权利。”
“权利？”
王文在心里冷笑。
他记得三年前，创世基因的 CEO 单于今在全球首播里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背景里有个自然生育的支持者却被基因编辑保安拦腰抱住，折断了手臂。
检查床上铺着一次性床单，能自动吸附人体分泌物。
但这对王文毫无用处，反正他也不用脱掉身上的衣服。
阿零将王文抱起，轻轻放在检查床上，仔细的放平。
王文偏着头，看着医生拿起喉镜 —— 那是个顶端装着微型摄像头的柔性金属管，表面覆盖着模拟人体黏膜的白色涂层。
医生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那是长期使用基因编辑技术优化手部精细动作的结果。
“放松，球麻痹己经影响到环杓关节了。”
医生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谈论一台需要维修的机器，“上周的喉镜显示左侧声带活动度下降了 12%，今天可能要做组织活检。”
喉镜插入喉咙的瞬间，王文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恶心。
ALS 导致的球麻痹让他无法控制咽反射，唾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含着泪看到屏幕上自己的声带，像两片失去弹性的塑料薄膜，在气流冲击下无力地颤动。
“看到这些白色斑点了吗？”
医生用光标在屏幕上圈出几个区域，“神经退行性病变己经开始影响黏膜下组织。
如果现在接受基因编辑治疗，还能保留 60% 的吞咽功能。”
王文的眼球向右转动 —— 这是 “拒绝” 的信号。
七年前，父亲在实验室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里说：“基因编辑就像给乌龟装火箭发动机，跑是跑得快了，但它再也不是乌龟了。”
——彼时创世基因刚刚推出第一代寿命延长编辑技术，市场价相当于一个自然生育者三十年的收入。
检查室的广告屏突然切换画面，开始播放基因编辑强化人的运动集锦：有人在百米赛道上跑出7.4 秒，有人在深海里憋气一小时，最后定格在创世基因的标志上 —— 两条缠绕的 DNA 链托着一颗地球。
“创世基因最新推出的‘生命优化套餐’，包含十二项基础编辑，现在预约可享受自然生育者专项补贴。”
广告的配音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但王文注意到屏幕角落的小字：补贴需签署放弃自然生育权协议。
“好吧！”
医生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第一次给你建议了，这次也没想过你能答应。”
拔出喉镜，医生在屏幕上开具了后继使用的药物，“你有我的联系方式，有问题随时和我联系，想通了也及时和我联系！”
检查结束，阿零推着王文的轮椅刚驶出检查室，就听到候诊区传来争执声。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正对着保洁员怒吼，他的基因编辑儿子坐在悬浮轮椅上，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一边的两个安保机器人在犹豫着驻足不前。
“你肮脏的自然体碰到了我儿子的轮椅！”
男人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失真，昂贵的基因编辑声带在情绪激动时会出现这种瑕疵，“这些菌群会毁掉他的免疫屏障，你赔得起吗？”
保洁员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己经花白。
她不停地鞠躬，蓝色的工作服上沾着消毒水的痕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这些低等人种就该待在地下管道里！”
男人突然一脚踹在保洁员的小腿上，女人踉跄着摔倒，手里的水桶砸在地上，脏水溅到了男孩的鞋上。
男孩的眼睛眨都没眨，只是抬手按了一下轮椅扶手上的按钮，轮椅向前移动，重重的撞在保洁员的肩膀。
王文眼眶一热，下意识的迅速操控轮椅挡在他们中间，制止了男人与孩子的下一步动作。
阿零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暴力行为，己记录并上传至公共安全系统。
根据《自然生育者保护法》第 17 条，袭击者将面临……”与此同时，通道边的保安室也被打开了大门，露出了一个脑袋。
“滚开，残次品！”
男人见状，粗暴地推开轮椅。
王文的肩膀撞在墙上，一阵剧痛传来。
他看着男人带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走进 VIP 诊室，那里的门牌上写着 “基因编辑优先通道”，而保洁员正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衣服己经被脏水浸湿。
保洁员没有查看自己的状况，温柔的对着王文伸出了手，轻抚在他的肩膀上：“孩子，你没事吧？”
阿零自动报警：“己定位袭击者身份 —— 创世基因市场部总监张启明，基因编辑等级 A+，己将其行为同步至自然生育者权益保护组织。”
王文瘫坐在轮椅上，对着保洁员笑了笑，示意没有大碍。
随着保洁员的离开，王文将目光落在医院走廊的宣传画上，那是创世基因的创始人之一 —— 他的父亲王江。
照片里的父亲还很年轻，穿着白大褂，背景是实验室的离心机。
现在这张照片被印在无数宣传材料上，仿佛他从未反对过基因编辑产业化。
王文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这一次，不是因为球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