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纸休书换金山
“开门!
官差办案!”
铜环撞击声里,夹杂着冯郎中尖细的嗓门:“周家新妇谋财害命,县丞大人亲来捉拿!”
——前院灯火霎时通明。
钱氏披衣趿鞋,吓得佛珠乱颤:“我的天爷,这又是哪一出?”
周荞扶着钱氏,神色镇定:“婆母莫慌,随我来。”
她今日换了素色对襟衫,袖口用银线勾出回字纹,发髻只插一根乌木簪,却压得住满院慌乱。
——大门洞开。
渭南知县刘孟阳负手而立,青袍补服在晨曦里泛着冷光。
身后八名衙役雁翅排开,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
万安堂掌柜赵槐弯腰赔笑,手里捧着一摞账册。
冯郎中则吊着右臂——昨夜被春杏一棍子打折了——眼神怨毒。
刘知县抬手,亮出朱签:“周氏新妇周荞,涉嫌盗卖药房贵细药材、谋害亲夫周执,即刻锁拿!”
衙役上前,铁链首往周荞脖子上套。
——“且慢!”
周荞后退半步,袖口滑落一张叠得方正的纸。
她双手奉上:“大人要拿人,先请看过此物。”
刘知县皱眉接过——是一张万安堂银票,票面一百两,印戳鲜红。
银票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朱砂三钱,藜芦五分,事成加付二百两。”
落款:冯怀仁。
正是冯郎中大名。
——冯郎中脸色瞬间煞白:“假的!
是她伪造!”
周荞不慌不忙,又抽出一页纸:“那这封手书呢?”
纸上寥寥数字:“藜芦反参,慎用。”
字迹与银票背面如出一辙,却多了半枚指印。
刘知县眯眼比对,指印鲜红,显然是按了朱砂印泥。
——“冯郎中,你还有何话说?”
刘知县声音冷了下来。
冯郎中双腿发软,扑通跪地:“大人明鉴!
是赵掌柜逼我!
他说周家病痨命不久矣,只要拖上三日,周家必卖田卖地,万安堂可低价吃进……”赵槐大惊,一脚踹在冯郎中肩上:“放屁!
是你见财起意!”
两人狗咬狗,当场撕打起来。
——周荞趁机上前,盈盈一拜:“大人,民妇夫君尚在病中,若真有人谋害,岂不正中歹人下怀?
民妇斗胆,请大人移步内院,一看便知。”
刘知县沉吟片刻,挥手:“带路。”
——东厢房。
周执半靠在床上,脸色虽白,却精神奕奕。
床头案几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碗,碗里药汁清亮,药渣清晰可见:白茅根、侧柏叶、藕节、川贝、黄芩,独独没有朱砂。
刘知县端起药碗嗅了嗅,微微颔首:“此方对症。”
他又掀开周执衣襟,查看颈侧伤处——昨日还渗血的伤口,今日己结痂,周围红肿尽退。
——“周秀才,你且说说,昨日服药后可有不适?”
刘知县问。
周执拱手,声音虽弱却清晰:“回大人,昨夜服了内子新方,至今未再咳血,胸口松快许多。”
刘知县转向冯郎中:“你还有何话说?”
冯郎中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周荞却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大人,民妇还有一物呈上。”
她从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万安堂私账》。
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赵槐贿赂官员、操纵药价的证据,甚至有一页写着:“某年某月,送刘知县冰敬纹银五十两。”
刘知县脸色骤变。
赵槐扑过来抢账本,被衙役一脚踹翻。
“大人!”
赵槐声嘶力竭,“这是栽赃!
是这周家小***……”——“栽赃?”
周荞冷笑,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铜牌,牌面刻着“万安”二字,背面却有一道新鲜的锯痕。
“昨夜冯郎中去而复返,撬药房铜匣,被民妇丫鬟当场擒获。
这块铜牌,是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冯郎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早就……”——刘知县额头渗出冷汗。
他万没想到,本是来拿人的,却被反将一军。
周荞却忽然话锋一转:“大人,民妇知您清廉,定是被人蒙蔽。
如今真相大白,民妇斗胆,请大人做主——”她顿了顿,声音清脆:“第一,冯郎中谋财害命,按律当杖八十,流放三千里;第二,赵槐操纵药价,贿赂官员,按律当抄没家产,发配充军;第三,万安堂以次充好,坑害病患,按律当查封。”
——刘知县骑虎难下。
赵槐与冯郎中面如死灰,衙役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周执轻咳一声,从枕下摸出一张纸,递给刘知县:“大人,这是学生昨夜写的状词,请过目。”
纸上字迹清秀,却锋芒毕露:“告万安堂掌柜赵槐、坐堂郎中冯怀仁,谋财害命,贿赂官员,致学生周执险些丧命,恳请知县大人明断。”
落款:渭南生员周执。
鲜红指印,触目惊心。
——刘知县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
将赵槐、冯怀仁拿下!
查封万安堂!”
铁链哗啦,赵槐与冯郎中如烂泥般被拖走。
——人群哗然。
钱氏腿一软,被丫鬟扶住,看向周荞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敬畏。
周荞却转身,对着刘知县盈盈一拜:“大人,民妇还有一事相求。”
“讲。”
“周家药房被蛀虫侵蚀多年,民妇想请大人做个见证——今日起,周家药房由民妇全权接管,所售药材,一律平价,绝不再假手奸商!”
刘知县点头:“理应如此。”
周执微笑,目光落在周荞身上,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骄傲。
——官差押着人犯远去。
周家门口,看热闹的乡邻久久不散。
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家傻媳,原来是活菩萨!”
“周家药房要平价卖药?
这可是大善事!”
“以后看病抓药,就去周家!”
——人群散去,日头高升。
周荞站在台阶上,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
春杏小声问:“少奶奶,那账本……”周荞勾唇:“假的。”
春杏瞪大眼:“那、那刘知县……刘知县收了赵槐的冰敬,心里有鬼,见着假账本也当真的。”
周荞眯眼,“再说,他若真清白,今日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东厢房。
周执靠在床头,看着周荞走进来,轻声道:“娘子今日,好大的威风。”
周荞把账本往桌上一扔,笑得狡黠:“威风是借的,银子才是真的。”
她打开账本最后一页,抽出一张薄薄的银票——万安堂总号兑票,面额:三千两。
“赵槐的棺材本。”
她弹了弹票子,“归我们了。”
——第三章完深夜,县衙后宅。
刘知县看着桌上周荞“不小心”落下的第二本账本,冷汗湿透后背。
账本上,赫然记录着他十年贪墨的每一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