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扳手印与草芽信
扳手用布包裹着，放在在腰上的包里面，像揣着个没焐热的铁块——那是爸爸的东西，她走前还去摸了摸灶台砖下的录取通知书，纸被灶烟熏得有些发脆，指尖蹭过“师范大学”西个大字，猛地转身，差点撞翻七姐端的水盆。
“姐，你带着三纹草不？”
七姐林豆举着刚挖的草，辫梢沾着露水，“我用围裙包好了，放在你兜里，治咳嗽。”
她昨天见大姐咳了半夜，灶台上的红薯干粥都没有喝完。
大姐没接，只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耳朵：“在家要看好穗儿的教案，别让夏夏又跑去跟人打架。”
话音刚落，西厢房就传来“哐当”一声——是三姐林夏把木盆摔在地上，她昨晚偷偷磨了把旧柴刀，此刻正往腰里缠布条，听见大姐的话，探出头说：“我去码头干活，一天能挣五毛。”
“不许去！”
大姐严厉着说，声音比清晨的风还冰冷，“码头都是些糙汉子，你一个姑娘家……那钱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三姐红着眼打断她，手往怀里掏，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昨晚我帮隔壁磨豆腐换的两块钱，“这是我挣的，一点也不丢人！”
西姐林砚蹲在门槛上看账本，突然抬头：“姐，你看这页，每月15号都有匿名汇款，正好是‘三纹草开花’的日子。”
账本第37页，铅笔写着“93.5.15，三纹草结籽，收50元”，草芽记号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仓库轮廓，和半页信纸上的“仓库钥匙”刚好对上。
大姐没来得及细看，院外传来收废品的声音，二姐林晚星就往柴房躲——她昨晚把画夹里的画撕下来了两张，想偷偷卖给收废品的换钱，画里是爸妈在灶台前的样子，她怕大姐看见心疼。
“我走了。”
大姐攥紧布包，没再回头。
机械厂在城郊，路不好走，布鞋沾了泥，沉甸甸的。
王师傅的车间在最里面，轰鸣声震得人耳朵疼，他正蹲在机床前拧螺丝，满手油污，看见大姐手里的扳手，愣了愣：“这是你宝宝吃饭的家伙？”
“王伯，我想要当学徒。”
大姐把扳手递过去，指尖在“爸爸磨光滑的手柄”上看了看，“我爸欠您的情，我替他还，您给口饭吃就好。”
王师傅摩挲着扳手，往车间角落瞥了眼——那里放着一堆废铁，最底下压着块带纹路的合金片，和警察说的车祸碎片一样。
他猛吸了口烟，烟圈飘在大姐脸上：“老林上周还来帮我修机床，还说要带你们姐妹去看荷花……”他没拿扳手，往她手里放了个热乎乎的馒头，“厂里最近在裁人，你一个姑娘家，扛不动。”
大姐吃着馒头，没尝到味，只看见王师傅袖口有点点绿的——像是三纹草的汁液，跟七姐手里的草色差不多。
她刚要问，车间主任突然喊：“老王，上次丢的仓库钥匙找着了没？
就是西仓库的，里面放着老林送的种子样本……”王师傅脸色立马骤变，把大姐往门外推：“你先走，钱的事我在想想办！”
大姐没走，躲在墙角。
看王师傅进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张纸，上面画着三纹草，和账本上的草芽今日记号分毫不差。
她正想靠近，背后突然有人抓她胳膊，是三姐——她还是偷偷跟来了，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布条，是扛活时被麻袋磨破了手。
“姐，我挣到钱了。”
三姐把五毛钱往她手上放，血滴在她手上，咱们去卖废品吧。”
姐妹俩往回走，路过供销社，看见二姐站在窗边，看里面的画纸咽口水——她撕的画没卖掉，收废品的说“画得太真，看着心痛”。
大姐往她手里塞了两毛钱：“买纸，接着画。”
二姐愣住了，画夹掉在地上，露出张新画——是大姐站在机械厂门口，手里攥着扳手，背景是开得正盛的三纹草。
回到家，五姐林穗正坐在灶台边上教七姐认字，教案摊在灶台上，被灶火熏得卷了边。
“姐，你看这个。”
五姐指着教案第12页，妈妈用红笔写着“三纹草的种子能入药，仓库里面有存货”，旁边画了个和账本上一样的仓库轮廓。
七姐往灶台下钻，摸出一个铁盒子，是妈妈藏的，里面有包种子，标签写着“三纹草种，对应合金钥匙”。
盒子底压着张照片，是爸妈和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仓库前，男人手里拿着块带纹路的合金片，和王师傅车间的碎片一模一样。
“哐哐哐！”
院门又被拍响，这次是三个壮汉拿着撬棍，为首的叼着烟，烟蒂扔在七姐刚挖的三纹草上：“三天到了，没钱就拆灶台！”
三姐抄起柴刀就冲过去，被大姐死死按住。
西姐突然喊：“这钱我们还！”
她举着账本走出来，指着“匿名汇款”那页，“每月50，一年600，三年就是1800，加上抚恤金1200，正好3000！”
壮汉抢过账本，看了眼就扔在地上：“匿名的钱也算？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乱写的！”
他抬脚就要拆灶台，七姐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把三纹草往他手里塞：“这草可以卖钱，我挖了一筐，给你！”
就在这时，王师傅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铁盒子，里面是300块钱，还有块带纹路的合金片：“钱我替她们还，这碎片……老林说能开仓库，你们别找事。”
壮汉看到合金片，突然变了脸色，骂了句“晦气”，带着人走了。
王师傅蹲在灶台前，摸出那半页信纸：“老林说这种子是他和你妈培育的新药草，能治咳喘，怕被人抢，才藏在仓库。
匿名汇款是我寄的，每月15号，正好是你妈生日。”
他把合金片递给大姐，“这是钥匙，仓库在西山老窑，你们去拿种子，别让老林的心血白白浪费。”
大姐握着合金片，上面的三道纹路硌着手，和三纹草的叶纹、和账本草芽记号一模一样。
灶膛里的火突然“噼啪”响，七姐往里面添了把柴：“姐，火没灭，能煮粥了。”
二姐突然哭了，从画夹里拿出一张画，是昨晚偷偷画的——仓库门口，爸妈站在三纹草里笑，七个姐妹手拉手，像个没散开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