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写字楼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测试结果——“抑郁症状:中度”,手指僵在鼠标上。真逗,我连做个心理测试,都像在完成KPI,结果还不及格。
默默关掉网页,我把最后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灌下去,舌尖只剩下苦涩。桌面上,摊着“光影艺术展”策划案的第N版修改稿,旁边是Lisa用红色记号笔留下的龙飞凤舞的批注:“毫无新意!”“这就是你的水平?”“重做!”
每一个感叹号都像砸在我神经上的一记重锤。
手机屏幕亮起,是我妈发来的语音。点开,她那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晚晴,上次跟你说的张处长的儿子,你到底见不见?人家条件多好,你挑什么挑?都快二十七了,工作工作也就那样,再不抓紧,好男人都被人挑完了!”
我盯着那几条长长的语音条,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回了句“妈,在加班,回去说”,我便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一切都“安好”。工作“安好”,生活“安好”,我看起来也“安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早就烂透了,像一颗被虫蛀空的树,表面看着还行,指不定哪天一阵风过来就倒了。
Lisa,我的顶头上司,部门总监。在外人看来,她精明干练,是公司的中流砥柱。只有我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PUA大师。这两年,我在她手底下,从一个刚毕业还带着点冲劲的女生,被硬生生磨成了现在这副唯唯诺诺、不敢反驳的样子。
“苏晚晴,你能进我们公司,拿到这个职位,是走了大运的知道吗?外面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
“你这做的什么东西?拿出去我都嫌丢人!要不是我带着你,你早就被淘汰了!”
“听我的,我是为你好。你这种性格,离开我们公司,根本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这些话,像紧箍咒,一天天勒紧我的脑袋。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是不是真的离了这里就活不下去。我不敢请假,不敢拒绝任何不合理的工作要求,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桌上的台灯闪了一下,像极了我不稳定的神经。
我拿起水杯,想去接点水,却发现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低血糖又犯了,最近总是这样,心慌,手抖,掉头发,整夜整夜地失眠。
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板助眠药,抠出一粒,就着冷咖啡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的感觉很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安抚。至少,它能换来几个小时的昏睡,不用思考,不用感受。
点开电脑文件夹,里面是“光影艺术展”的资料。这次的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据说甲方指定要和一个叫江辰的灯光艺术家合作。资料里关于这位艺术家的描述很少,只有几幅作品图片,风格很独特,带着一种强烈的、未被驯服的力量感。但旁边的备注却用加粗字体写着:“业内著名刺头,极难沟通,已有三家合作方被其气跑。”
Lisa在会上把这块“烫手山芋”丢给我的时候,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看似信任实则甩锅的微笑:“晚晴啊,你性子稳,有耐心,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跟艺术家打好交道,也是能力的一种嘛。”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预感到这绝不会是什么好差事。连Lisa都搞不定的人,让我去?分明是让我去当炮灰。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Lisa挑剔的眼神,一会儿是我妈催命的语音,一会儿又是那个素未谋面、但听起来就很难搞的灯光艺术家江辰。
胃开始隐隐作痛。
我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工位这一盏孤灯,像茫茫大海里一座即将沉没的灯塔。
走到电梯口,看着镜面电梯门里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疲惫。
这就是二十七岁的苏晚晴。985毕业,知名公司白领,听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下跳,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网上那个很火的梗:“自从得了神经病,我精神好多了。”
我倒是没得神经病,但我感觉,我离那个边缘,也不远了。
至少,疯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走出冰冷的写字楼,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路边烧烤摊的味道,这是这座城市夜晚独有的气息。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我设定的还款提醒——房租、信用卡……
生活这辆沉重的列车,推着我,不容反抗地向前碾去。
我拢了拢单薄的外套,走进地铁站。最后一班地铁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和我一样疲惫的晚归人。
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我闭上眼睛。
明天,还要去见那个传说中的“业界毒瘤”江辰。
感觉……像是要去赴一场鸿门宴。
算了,摆烂吧。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或者直接被炒鱿鱼。反正,也差不多够了。
助眠药的药效开始上涌,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脑子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