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上的F8键有些粘滞，陈明远用力按了下去，屏幕上身着审判套的圣骑士依旧在原地蹦跳了两下，没有传出任何宏亮的战吼。
他这才想起，耳机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前妻摔坏了。
屋子里只剩下机箱风扇的嗡鸣，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
这是他失业的第三十七天，离婚判决书正式下达的第七天。
空气里还残留着搬家公司带走属于另一半家具时扬起的、陈年的灰尘气味。
西十岁的人生，像被突兀地删除了核心代码，运行不起来，也彻底宕不了机。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空的。
揉成一团时，才想起儿子小宇昨天皱着眉说的：“爸，味儿。”
是啊，味儿。
这生活，真他妈的够味儿。
他叹了口气，准备关掉这个承载了他整个青春，如今却连慰藉都显得无力的游戏图标。
或许，该去更新一下简历，或者看看哪个区的保安职位还在招人。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十一岁的陈小宇顶着个鸡窝头，穿着歪歪扭扭的睡衣，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他身边，手里举着的手机屏幕还闪烁着花里胡哨的Victory动画。
“爸！
我三杀了！
牛逼不？”
小家伙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但那双像极了他妈妈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用张扬来掩盖的不安。
陈明远把“少玩点手机”和“不要说脏话”这两句例行公事的教育词咽了回去。
他看着儿子，看着这个在家庭风暴后，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躁动不安的小生命。
“嗯，牛逼。”
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附和着，伸手胡乱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作业写完了？”
“切，就那点东西，分分钟搞定。”
小宇撇撇嘴，注意力立刻被电脑屏幕上壮丽的艾尔文森林景色吸引了，“咦？
这什么游戏？
画质这么渣？
人物动作好僵硬啊。”
他凑近屏幕，指着圣骑士：“这是你？
穿的跟个黄金圣斗士似的，土不土啊。”
陈明远笑了笑，没反驳。
他知道，在习惯了各种酷炫特效的儿子眼里，怀旧服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古董”的气息。
“这叫《魔兽世界》，爸爸年轻时玩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真正的‘开放世界’，没有自动寻路，死了会掉耐久度，一个精英任务能卡你半天。”
“这么硬核？”
小宇来了点兴趣，但嘴上不服输，“那有什么好玩的？
有我的五杀刺激吗？”
陈明远看着儿子那双充满质疑和探索欲的眼睛，一个念头忽然破土而出。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婚姻，但他不能再失去和儿子之间最后的连接点。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刺激？
这里的刺激，不是按几个键就能决定的。
在这里，你需要记住怪物的技能，研究天赋搭配，和素未谋面的队友配合……甚至，要学会看地图。”
他点开M键，艾尔文森林详尽的地图展现在屏幕上，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和任务点。
小宇凑过来，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这么复杂？
我的游戏里，想去哪点一下就行了。”
“所以，这才是冒险。”
陈明远轻声说，“敢试试吗？
爸爸带你玩。”
他本以为儿子会不屑一顾，没想到小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玩就玩！
不过我要玩个帅的，能带宝宝的！
你这个金光闪闪的太土了。”
陈明远笑了，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熟练地退出游戏，回到角色选择界面，点击了“创建新角色”。
“联盟还是部落？”
他习惯性地问。
“这俩是啥？”
“就像……两个不同的阵营，见面基本就可以开打。”
“那肯定选能打架的啊！”
小宇不假思索。
陈明远犹豫了一下，他所有的朋友和社交关系都在联盟。
但看着儿子兴奋的脸，他移动鼠标，点向了部落的标志。
为了儿子，当一回“叛徒”也没什么大不了。
“种族呢？
兽人肌肉猛男，亡灵……呃，就是骨头架子，巨魔个子高，牛头人……嗯，很敦实。”
“牛头人！
这个够大只！”
小宇拍板。
职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猎人。
当那个憨厚的牛头人新手猎手出现在莫高雷广袤的金色草原上时，小宇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
“酷！
这地方真大！
天也好蓝！”
他抢过鼠标，笨拙地操控着角色西处乱撞，“爸，我的宝宝呢？
快给我抓个宝宝！”
“任务线还没做到呢，得先学技能……”陈明远耐心地指导着，帮儿子设置动作条，讲解最基本的移动和互动。
他创建了一个1级的小号圣骑士，跟在儿子高大的牛头人身后，像个小跟班。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房间里切出明暗交替的条纹，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键盘的敲击声和儿子大呼小叫的提问声，第一次让这个冷清的家有了点热闹的气息。
小宇很快就沉迷在了探索之中，虽然时不时会因为引到过多的陆行鸟而哇哇大叫，需要陈明远的小圣骑士手忙脚乱地上去解围。
“爸！
这有个任务叫我去杀那些土狼！
看我的！”
他自信满满地冲了上去。
陈明远微笑着看着，没有提醒他那只土狼旁边还跟着一只。
他需要让儿子自己碰碰壁。
果然，片刻后，屏幕一灰。
“啊！
死了！
这什么破游戏！”
小宇懊恼地拍了下桌子。
“跑尸体吧。”
陈明远平静地说，“灵魂在墓地，找到你的尸体复活就行。
记住刚才怎么死的，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
小宇嘟着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操作起来。
就在他的牛头人猎人刚刚复活，血量还没回满的瞬间，陈明远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个同样低等级的联盟暗夜精灵盗贼，正潜行着摸了过来。
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警觉。
他刚想开口提醒，身边的小宇却猛地挺首了背脊，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拔高，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穿透了房间的寂静：“爸！
爸！
前面有部落！！”
陈明远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属于“敌对阵营”的红色名字，又看了看身边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有无奈，有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和一种混合着责任与温暖的暖流，悄然融化着这些日子以来冻结在心口的冰霜。
他握紧了鼠标，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有力：“别慌，儿子。”
“站到我身后来。”
他这才想起，耳机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前妻摔坏了。
屋子里只剩下机箱风扇的嗡鸣，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
这是他失业的第三十七天，离婚判决书正式下达的第七天。
空气里还残留着搬家公司带走属于另一半家具时扬起的、陈年的灰尘气味。
西十岁的人生，像被突兀地删除了核心代码，运行不起来，也彻底宕不了机。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空的。
揉成一团时，才想起儿子小宇昨天皱着眉说的：“爸，味儿。”
是啊，味儿。
这生活，真他妈的够味儿。
他叹了口气，准备关掉这个承载了他整个青春，如今却连慰藉都显得无力的游戏图标。
或许，该去更新一下简历，或者看看哪个区的保安职位还在招人。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十一岁的陈小宇顶着个鸡窝头，穿着歪歪扭扭的睡衣，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他身边，手里举着的手机屏幕还闪烁着花里胡哨的Victory动画。
“爸！
我三杀了！
牛逼不？”
小家伙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但那双像极了他妈妈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用张扬来掩盖的不安。
陈明远把“少玩点手机”和“不要说脏话”这两句例行公事的教育词咽了回去。
他看着儿子，看着这个在家庭风暴后，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躁动不安的小生命。
“嗯，牛逼。”
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附和着，伸手胡乱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作业写完了？”
“切，就那点东西，分分钟搞定。”
小宇撇撇嘴，注意力立刻被电脑屏幕上壮丽的艾尔文森林景色吸引了，“咦？
这什么游戏？
画质这么渣？
人物动作好僵硬啊。”
他凑近屏幕，指着圣骑士：“这是你？
穿的跟个黄金圣斗士似的，土不土啊。”
陈明远笑了笑，没反驳。
他知道，在习惯了各种酷炫特效的儿子眼里，怀旧服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古董”的气息。
“这叫《魔兽世界》，爸爸年轻时玩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真正的‘开放世界’，没有自动寻路，死了会掉耐久度，一个精英任务能卡你半天。”
“这么硬核？”
小宇来了点兴趣，但嘴上不服输，“那有什么好玩的？
有我的五杀刺激吗？”
陈明远看着儿子那双充满质疑和探索欲的眼睛，一个念头忽然破土而出。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婚姻，但他不能再失去和儿子之间最后的连接点。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刺激？
这里的刺激，不是按几个键就能决定的。
在这里，你需要记住怪物的技能，研究天赋搭配，和素未谋面的队友配合……甚至，要学会看地图。”
他点开M键，艾尔文森林详尽的地图展现在屏幕上，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和任务点。
小宇凑过来，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这么复杂？
我的游戏里，想去哪点一下就行了。”
“所以，这才是冒险。”
陈明远轻声说，“敢试试吗？
爸爸带你玩。”
他本以为儿子会不屑一顾，没想到小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玩就玩！
不过我要玩个帅的，能带宝宝的！
你这个金光闪闪的太土了。”
陈明远笑了，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熟练地退出游戏，回到角色选择界面，点击了“创建新角色”。
“联盟还是部落？”
他习惯性地问。
“这俩是啥？”
“就像……两个不同的阵营，见面基本就可以开打。”
“那肯定选能打架的啊！”
小宇不假思索。
陈明远犹豫了一下，他所有的朋友和社交关系都在联盟。
但看着儿子兴奋的脸，他移动鼠标，点向了部落的标志。
为了儿子，当一回“叛徒”也没什么大不了。
“种族呢？
兽人肌肉猛男，亡灵……呃，就是骨头架子，巨魔个子高，牛头人……嗯，很敦实。”
“牛头人！
这个够大只！”
小宇拍板。
职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猎人。
当那个憨厚的牛头人新手猎手出现在莫高雷广袤的金色草原上时，小宇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
“酷！
这地方真大！
天也好蓝！”
他抢过鼠标，笨拙地操控着角色西处乱撞，“爸，我的宝宝呢？
快给我抓个宝宝！”
“任务线还没做到呢，得先学技能……”陈明远耐心地指导着，帮儿子设置动作条，讲解最基本的移动和互动。
他创建了一个1级的小号圣骑士，跟在儿子高大的牛头人身后，像个小跟班。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房间里切出明暗交替的条纹，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键盘的敲击声和儿子大呼小叫的提问声，第一次让这个冷清的家有了点热闹的气息。
小宇很快就沉迷在了探索之中，虽然时不时会因为引到过多的陆行鸟而哇哇大叫，需要陈明远的小圣骑士手忙脚乱地上去解围。
“爸！
这有个任务叫我去杀那些土狼！
看我的！”
他自信满满地冲了上去。
陈明远微笑着看着，没有提醒他那只土狼旁边还跟着一只。
他需要让儿子自己碰碰壁。
果然，片刻后，屏幕一灰。
“啊！
死了！
这什么破游戏！”
小宇懊恼地拍了下桌子。
“跑尸体吧。”
陈明远平静地说，“灵魂在墓地，找到你的尸体复活就行。
记住刚才怎么死的，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
小宇嘟着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操作起来。
就在他的牛头人猎人刚刚复活，血量还没回满的瞬间，陈明远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个同样低等级的联盟暗夜精灵盗贼，正潜行着摸了过来。
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警觉。
他刚想开口提醒，身边的小宇却猛地挺首了背脊，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拔高，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穿透了房间的寂静：“爸！
爸！
前面有部落！！”
陈明远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属于“敌对阵营”的红色名字，又看了看身边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有无奈，有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和一种混合着责任与温暖的暖流，悄然融化着这些日子以来冻结在心口的冰霜。
他握紧了鼠标，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有力：“别慌，儿子。”
“站到我身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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