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识沉浮在无边的冰海里,腥锈味灌满咽喉,
身体被撕裂的剧痛还在神经末梢疯狂尖叫——那是死亡的余韵。苏雅猛地睁开眼,
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骤然收缩,随即被一片刺目的暖光狠狠灼伤。不是地狱的深渊。
是水晶吊灯璀璨到令人晕眩的光,打在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长餐桌上。
银质刀叉反射着冰冷的光点,精致的骨瓷餐盘里盛着诱人的食物。
漫着昂贵的香水味、烤小羊排的油脂香、还有……一种虚伪甜腻、令人作呕的“家”的气息。
“雅雅,发什么呆?快让让,挡着你妹妹的路了!
”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的年轻男声在她左耳边响起,像根生锈的针扎进她刚刚复苏的耳膜。
苏雅僵硬地转动脖颈,如同生了锈的机器。视线对上说话的人——苏锐,她的“好弟弟”。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限量版球鞋,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仿佛她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顺着苏锐嫌弃的目光方向,她看到了那个身影。宁涵。
那个占据了苏家二十年宠爱、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此刻,她正被母亲宋婉如亲昵地揽着肩膀,
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走向餐桌主位旁那个最舒适、视野最好的位置——那个位置,
前世在苏雅回到这个“家”后的很多年里,都从未真正属于过她苏雅。那是宁涵的专属王座。
宁涵穿着一身柔和的米白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眉眼温顺。她微微低着头,
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一点点初来乍到的不安,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菟丝花。
她步履轻盈地绕过苏雅,宋婉如温柔地替她拉开椅子:“来,涵涵,坐这里,挨着妈妈。
”宁涵顺从地坐下,抬起水盈盈的眼眸,飞快地扫了一眼僵立一旁的苏雅,那眼神深处,
一丝极快闪过的得意和讥诮,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被温驯无害的表象覆盖。“小雅,
你愣着做什么?快坐下,今天可是涵涵回家的好日子,别扫兴。
”父亲苏明远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坐在主位,
威严的目光扫过苏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仿佛她此刻的失态是对这场精心准备的“团圆宴”最大的不敬。轰——!
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场景猛地撞开。前世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
裹挟着冰冷彻骨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背叛,狂暴地冲刷着苏雅的意识。就是这场晚宴!
这场名为“欢迎妹妹回家”,实则是将她苏雅彻底钉死在“多余者”耻辱柱上的鸿门宴!
前世,她怀着对亲生父母迟来的孺慕,对血脉亲情的卑微渴望,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
忍受着宁涵无声的炫耀,父母刻意的忽视,苏锐赤裸的厌恶。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
足够顺从,足够忍耐,就能融入这个“家”。可等待她的,是宁涵一次比一次狠毒的构陷,
是父母一次比一次冷酷的偏袒,是苏锐一次比一次恶毒的嘲弄!他们联手,
榨干她最后的价值,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像条狗一样在底层挣扎求生,
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宁涵挽着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在她病床前得意洋洋地宣布胜利,
是苏锐为了赌债亲手将她推下高楼时狰狞扭曲的脸!“砰!”苏锐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
又或者纯粹是想给她难堪,故意用肩膀重重撞了她一下。苏雅猝不及防,身体晃了晃,
手肘猛地撞在桌沿。放在她面前那杯刚刚被佣人斟满的、昂贵的红酒,像一个被戳破的血泡,
瞬间倾覆。刺目的猩红液体如同喷溅的鲜血,瞬间在雪白的亚麻桌布上肆意蔓延开来,
迅速染红了一大片,也溅湿了苏雅浅色的衣襟。
冰冷黏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像极了前世高楼坠落时,
身下漫开的、自己温热的血。“哎呀!”宁涵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脸上写满无辜的惊吓,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到了。“苏雅!你干什么?!
”宋婉如立刻像护崽的母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指责,“笨手笨脚的!
看看你干的好事!涵涵的新裙子差点被你毁了!”她心疼地看向宁涵,
确认她身上是否被溅到。苏锐嗤笑出声:“啧,果然是乡下地方回来的,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晦气!”苏明远的脸彻底沉了下来,重重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不像话!还不快收拾干净!给涵涵道歉!”道歉?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坚硬的铁爪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前世,
就是这千篇一律的指责、这永无止境的道歉,像沉重的枷锁,将她勒得喘不过气,
最终勒断了她的脖颈!她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场景下,惶恐地低头,卑微地认错,
祈求着那一点点可怜的目光。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践踏!
一股岩浆般滚烫、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
从灵魂最深处、从每一寸饱受折磨的血肉里轰然爆发!烧得她双目赤红,烧得她指尖冰冷,
烧得她恨不得立刻掀翻这张虚伪的餐桌,
将眼前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一同拖入她刚刚逃离的地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尖锐的刺痛感强行拉回一丝濒临崩溃的理智。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刚刚从地狱爬回来,
羽翼未丰,证据全无。此刻爆发,
除了再次被打上“粗鄙”、“善妒”、“容不下妹妹”的标签,
除了让宁涵的表演更加楚楚可怜,除了让父母和弟弟的厌恶更深一层,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苏雅猛地低下头,借着整理被酒液浸湿衣襟的动作,
掩盖住眼中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杀意。再次抬起头时,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怯懦的惶恐。肩膀微微瑟缩着,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呐,
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对…对不起,爸,妈,弟弟…还有…涵涵妹妹。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点头晕…没站稳…”她慌乱地抽出几张纸巾,
徒劳地去擦拭桌布上那片刺目的红,动作笨拙又无助,
“我这就擦干净…对不起…”这副懦弱、受气包的模样,
完美契合了苏家人心中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生女儿形象,
也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宁涵隐秘的优越感。果然,宋婉如看着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眉头皱得更紧,但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烦。
苏明远冷哼一声,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苏锐则翻了个白眼,
小声嘀咕了一句:“废物。”宁涵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那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她轻轻拉了拉宋婉如的衣袖,声音柔柔的:“妈妈,算了,姐姐肯定不是有意的。
您别生气了。”她越是表现得“懂事”、“大度”,
就越发衬托出苏雅的“粗鄙”和“无理”。苏雅垂着眼,
机械地擦拭着那片仿佛永远擦不干净的猩红,心却比掌下冰凉的酒渍更冷。很好,
角色都到位了。这令人作呕的戏码,前世她演了无数次,演得心死如灰。今生,
她依旧是那个怯懦的苏雅,但剧本的走向,将由她亲手改写!
晚宴在一种极其别扭的氛围中继续。苏雅沉默地坐在最边缘的位置,像个隐形人,
只偶尔在苏明远或宋婉如问话时,才用最简短的、怯生生的语气回答。
她小口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味同嚼蜡,所有的感官和精神都如同绷紧的弓弦,
高度集中在收集信息上。苏明远和宋婉如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宁涵身上,
外游学的“趣闻”、新买的钢琴曲、她养母那个为了钱将她送回苏家的女人的身体状况。
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补偿和讨好。“涵涵,你李阿姨说你在那边画廊看中了一幅画?
喜欢就买下来,爸爸给你打钱。”苏明远语气温和,与刚才对苏雅的冰冷判若两人。
“谢谢爸爸。”宁涵笑得甜美,“不过那幅画有点小贵呢…”“贵什么!
我们家涵涵喜欢就好。”宋婉如立刻接口,“明天就让张秘书去办。”苏雅安静地听着,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杯壁。前世,她勤工俭学挣来的微薄生活费,
被苏锐以各种名目“借”走,最终都填进了他那深不见底的赌债窟窿。而苏明远和宋婉如,
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了默许甚至纵容——用她苏雅的血汗钱,
去豢养他们的宝贝儿子和苏锐那群狐朋狗友的挥霍!他们眼中,只有宁涵和苏锐是心头肉,
她苏雅,连块抹布都不如,只是一件可以随意压榨、用完即弃的工具!这笔账,
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晚宴在苏明远几句公式化的场面话后草草结束。
宋婉如亲昵地挽着宁涵,说要带她去琴房看看新到的施坦威。苏锐打着哈欠,
嚷嚷着约了朋友开黑,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偌大的餐厅,瞬间只剩下苏雅一人,
以及满桌的狼藉和那片刺目的红酒渍。佣人王妈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
苏雅默默地站起身,低声道:“王妈,麻烦你了。”声音依旧带着那副怯懦的调子。
王妈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下,
浑浊的老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继续干活。苏雅转身,慢慢地走上旋转楼梯。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
脚步声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孤独。
她走向二楼走廊尽头那个最小的、背阴的房间——那是她前世住了五年的地方,
也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栖身之所,一个比佣人房好不了多少的杂物间改造的卧室。
推开房门,一股久未通风的、混合着灰尘和陈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
窗户对着后院杂乱的角落,常年晒不到阳光。前世,她曾无数次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
抱着膝盖无声哭泣,渴望着楼下那灯火通明处传来的、哪怕一丝虚假的温暖。
苏雅反手锁上门,背脊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脸上那副怯懦惶恐的面具瞬间碎裂,
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冰冷和刻骨的恨意。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曾经被懦弱和泪水浸透的眼眸,
只剩下淬了寒冰的锐利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个边缘磨损的旧笔记本。这是她前世留下的唯一痕迹,
里面记录着一些零碎的打工账目和日期。她抽出笔记本,手指抚过粗糙的封面,
眼神锐利如鹰隼,开始梳理前世的记忆碎片。当务之急,是证据!
宁涵的伪善面具必须由她自己亲手撕下!而第一份礼物,
就是她此刻正在策划的“大礼”——栽赃陷害。前世,就在她回到苏家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宁涵策划了一场精妙的“意外”。她谎称苏雅因为嫉妒,在楼梯口将她推倒,
导致她“脚踝严重扭伤”,错过了她人生中一场非常重要的钢琴比赛选拔。这场戏,
让苏雅彻底坐实了“恶毒”、“嫉妒成性”的罪名,被苏明远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
彻底沦为了这个家的笑柄和出气筒。
时间点…苏雅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某个不起眼的日期标注上。如果记忆没错,就在三天后!
宁涵已经联系好了那几个社会上的混混,只等时机一到,就演那场“楼梯惊魂”!
苏雅走到房间唯一的窗户边,轻轻拨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楼下灯光昏暗的花园。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紫藤花架,是绝佳的隐蔽场所。
前世,她曾无意中撞见过宁涵在那个角落,压低声音打着电话,
脸上带着一种与平日温婉截然不同的、近乎恶毒的表情。当时她懵懂不知,现在想来,
那必然是在联系那些混混!她需要证据!录音,或者照片!只要拿到其中一样,
就能在宁涵发难时,给她致命一击!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奢华的苏宅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边。苏雅借口去厨房帮王妈准备水果,
实则端着果盘,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扇通往花园的落地窗。她屏住呼吸,
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投下的阴影里。花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不耐烦的男声隐约传来。“…钱到位什么都好说…周五下午,
就你家后面那条巷子…啧,知道了,会让她‘摔’得够惨,包你满意…行,挂了。
”声音断断续续,但几个关键词清晰地飘入苏雅的耳中:钱、周五下午、巷子、摔得够惨!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的声音冲击着耳膜。找到了!她猛地攥紧拳头,
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她强迫自己冷静,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彻底暴露。
声音是从紫藤花架后方传来的!苏雅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个方向。
花架枝叶繁茂,遮挡了大半视线。她小心翼翼地移动位置,寻找着最佳的观察和拍摄角度。
透过枝叶的缝隙,她看到了一抹米白色的裙角!是宁涵!她背对着这边,正焦躁地踱步。
苏雅迅速而无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她重生回来后,
用仅剩的积蓄偷偷买的廉价二手智能机。她调出录像功能,将镜头对准缝隙,
小心地调整着角度和焦距。屏幕里,宁涵模糊的身影晃动着,无法拍到正脸。
时间一点点流逝,宁涵似乎结束了通话,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雅果断放弃了录像,迅速切换到了录音模式。她将手机紧紧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最大限度地捕捉着花园里的声音。宁涵的脚步声清晰起来,
伴随着她刻意压低却难掩阴狠的声音,像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做最后的确认:“…记住,
周五下午三点,巷子口。我要她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床!……钱?放心,事成之后,一分不少!
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外表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酷和算计。
录音键按下,屏幕上的红色光点无声地跳动着,贪婪地吞噬着这来自地狱的密谋。
直到宁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花园的另一头,苏雅才缓缓松开几乎要僵硬的手指。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了薄薄的衣衫。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录音时长,
和那个小小的音频文件,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宁涵,你的第一份“惊喜”,
我收下了。这录音,就是钉死你的第一颗棺材钉!接下来的两天,苏雅像个真正的幽灵,
在苏家巨大而冷漠的豪宅里无声地游荡。
她继续扮演着那个胆小、沉默、甚至有些呆滞的亲生女儿。她安静地吃饭,
安静地上学一所苏明远为了面子随便塞她进去的普通高中,
安静地待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她甚至会在宁涵“不小心”弄脏她的书本,
或者“无意”中打翻她水杯时,依旧露出那副怯懦的、逆来顺受的表情,低声道歉。
她的顺从,让宁涵眼底的得意和轻视日益加深,也让苏明远和宋婉如更加心安理得地忽视她。
没有人注意到,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冷静得如同寒潭,
正在不动声色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捕捉着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她开始留意苏明远偶尔在书房讲电话时泄露的只言片语。一次路过虚掩的书房门,
她听到苏明远烦躁地对电话那头说:“…那笔款子先压一压…对,
‘远航’那边的项目上去…账面做好点…别让审计那边抓住尾巴…”苏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如同没有听见,心却猛地一沉。“远航”…那是苏明远暗中操控的一个空壳公司,
专门用于转移资金和洗钱!前世,苏家破产后爆出的惊天窟窿里,就有“远航”的一笔!
而苏明远挪用的,很可能就是她苏雅名下的、她亲生外婆临终前留给她的那笔信托基金!
那笔她成年后才能动用的钱,现在显然成了苏明远随意取用的金库!这笔账,
是第二颗要钉的钉子!至于苏锐…苏雅想起前世他那个疯狂迷恋网络堵伯的“兄弟”张强。
几天前,她“碰巧”在苏锐房间门口听到他对着电话气急败坏地低吼:“…强子你再借我点!
十万!就十万!翻本了立刻还你!…什么?高利贷?!妈的…行!九出十三归就九出十三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