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服到毕业服到礼服

报到处挤得水泄不通。

开学第一天，空气里塞满了新学期的兴奋和重新排队的焦躁。

林小满努力稳住呼吸，小心地抱着怀里那一摞沉甸甸的书，试图在人群缝隙里穿行。

缴费单被前面一个冒失转身的男生蹭了一下，差点脱手，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里的书堆危险地晃了晃。

“抱歉！”

男生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又被人流推着往前去了。

林小满没应声，只是更用力地抱着她的书，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压在几本新教材的最上面。

她微微侧身，想从两个正热烈讨论暑假见闻的女生旁边绕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更大的推力从侧后方毫无预兆地撞来。

林小满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怀里的书像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哗啦啦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投了过来。

林小满脸颊腾地烧了起来，顾不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传来的钝痛，手忙脚乱地撑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拢那些散落的书本。

新教材的封面沾了灰，最让她心疼的是那本簇新的《五三》，此刻正摊开躺在几步之外，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那蓝色的书脊，另一只手却更快一步，稳稳地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那手捏着书脊，随意地翻动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利落。

然后，林小满的视线随着那只手抬起，落在那人校服领口别着的、颜色醒目的红色袖标上。

袖标上印着清晰的“学生会”三个字。

她的目光继续向上移。

一张干净帅气的脸映入眼帘。

男生个子很高，微微垂着眼看她，额前碎发下，是一双带着点玩味笑意的眼睛。

他并没有立刻把书递还给她，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目光落在了摊开的书封内侧。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

她记得那里。

那本《五三》的封面内侧，被她用圆珠笔画了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猫。

那是上学期期末复习时，她听着枯燥的讲解，随手在草稿纸上画的，后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描到了新书的封面内侧。

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线条笨拙的小猫。

男生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点在那只小猫短短的尾巴尖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少许，声音清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画得不错，”他顿了顿，目光从书页移到林小满脸上，笑意更明显了，“比上次黑板报上那只强多了。”

林小满完全僵住了。

她认得他。

或者说，这学校里很少有人不认得他——上官宇。

成绩榜单上的常客，学生会成员，篮球场上总能引发尖叫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上学期末，她和另一个同学负责了年级走廊的黑板报，主题是“暑期安全”。

她在角落画了一只抱着游泳圈的卡通猫，结果被路过的张老师委婉地评价“创意很好，但造型可以再练练”。

那点小小的尴尬，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

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记得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甚至还认出了是她的手笔？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

报到处的喧闹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林小满仰着头，清晰地看到上官宇眼中自己的倒影，有些狼狈，脸颊绯红，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一丝慌乱。

他的目光坦荡首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亮，那点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陌生的涟漪。

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微悸动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不是紧张，不是单纯的尴尬，更像是一种……被精准命中的、猝不及防的触动。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但存在感极强。

“我……”林小满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

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慌忙垂下眼，伸手去接那本《五三》。

上官宇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他顺从地把书放进她摊开的手心，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

那触感很短暂，带着一点温热的、干燥的粗糙感，却让林小满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谢谢。”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飞快地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的其他书本，动作有些凌乱，借此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

“不客气。”

上官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也蹲了下来，动作利落地帮她捡起几本散落在稍远处的书，叠整齐，放在她手边。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刻意讨好的意味，倒像是顺手为之。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热闹。”

他随口说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这混乱的场面。

“嗯。”

林小满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最后两本书摞好，抱在怀里，站起身。

她也跟着站起来，目光平视过去，正好落在他校服的第二颗纽扣上。

“下次抱这么多书，走边上点。”

上官宇提醒道，语气随意，像是同学间普通的关照。

他指了指旁边稍微宽松些的通道，“那边人少点。”

“好。”

林小满点点头，感觉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

她抱着重新整理好的书，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声说：“我……我去那边排队了。”

“去吧。”

上官宇笑了笑，侧身给她让出一点空间。

他校服上的红色袖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昭示着他与普通学生不同的身份和职责。

林小满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旁边那条稍显宽松的队伍，脚步有些快。

排进队伍末尾，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那道带着笑意的目光。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本《五三》的封面，指尖划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他触碰过的温度。

封皮内侧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此刻在她眼里，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记得她之前的“作品”，甚至还给了个评价……一个带着点调侃的评价。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报到处的嘈杂声浪重新涌入耳朵，老师点名的声音，学生交头接耳的议论，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但林小满的心思却有点飘。

她忍不住悄悄回头，朝刚才摔倒的地方望了一眼。

上官宇还站在那里，但没再看她这边。

他似乎正和一个同样戴着学生会袖标的男生说着什么，手指比划着，神情专注而认真，偶尔点点头。

阳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在他挺拔的身形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那个红色的袖标，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宣告。

林小满迅速收回目光，重新抱紧了怀里的书。

心脏在胸腔里，依旧跳得比平时快上一些，带着一种陌生的、无法言喻的节奏感。

高二开学第一天，好像注定要发生点什么。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他捡起书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小猫尾巴上的动作，还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小满！

发什么呆呢？

轮到你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咋咋呼呼。

闺蜜苏晴不知何时排到了她后面，正用胳膊肘轻轻碰她。

林小满猛地回过神，才发现队伍己经排到了自己面前。

窗口里的老师正看着她：“同学，班级姓名？”

“啊，高二（三）班，林小满。”

她赶紧应声，递上缴费单和材料，声音还有些没完全平复的微促。

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上官宇的身影己经淹没在人群里，不见了。

“看什么呢？”

苏晴好奇地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张望。

“没什么，”林小满飞快地转回头，接过老师递回的票据，抱着书走出队伍，“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己。”

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波。

“摔了？

没事吧？”

苏晴立刻紧张地打量她。

“没事，书掉地上了。”

林小满摇摇头，抱着书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那本《五三》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手臂，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仿佛在提醒她刚才那短暂又清晰的几分钟。

高二的第一天，就这样，以一个意外和一个她从未想过会注意到她的人，拉开了序幕。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