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觉得自己浑身疼痛，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疼……”
哪哪儿都疼，像是被大卡车碾过，又被山上的野猴子拽着胳膊腿打了套组合拳。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黑压压的山洞顶，鼻尖飘着股混合了霉味、土腥味和……某种野兽粪便的奇妙气息。
“操……”
一声低骂从喉咙里滚出来，粗嘎得像破锣，惊得洞外几只正在啄食的山鸡扑棱棱飞了。凌薇自己也愣了，她啥时候会说这种糙话了？不对，她好像……不是凌薇？
脑袋里突然像被塞进了一挂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炸得她眼冒金星。
全能特工凌薇，在金三角追剿毒枭时连人带车坠崖的记忆，和石洼村恶婆婆王翠花，为了抢张寡妇半筐野菜滚下山坡的记忆，正以一种极其蛮横的姿态在她颅腔里打架。
最后，凌薇的意识像块扔进滚油里的冰块，“滋啦”一声占了上风。
她，凌薇，代号“夜莺”，精通格斗、医术、伪装、野外生存，能在热带雨林里徒手拧断鳄鱼脖子的狠人，居然穿成了个……刚从山坡摔下来、连村口大黄狗见了都得绕道走的恶婆婆？
原主的记忆堪称一部“村里作精实录”：虐待儿媳、压榨儿子、打骂女儿、惦记着把小闺女卖了换两斤肥肉，两年前把丈夫逼去参军后，硬是把一大家子嚯嚯得只剩半条命。这次更绝，为了半筐野菜跟张寡妇撕打，脚下没根滚下了坡，直接把自己作死了，便宜了她这个异世魂。
“呵，真是个‘人才’。”凌薇，哦不，现在该叫王翠花了，她撑着石壁想坐起来，刚一动弹，就听见洞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和呼喊声：
“娘，你在哪？”
“大山，前面有个洞，我们去瞧瞧……”
“奶奶……”
三个脑袋瓜怯生生地探进来，像受惊的鹌鹑，领头的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伙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破麻衣，脸黄肌瘦，看见她醒了，腿肚子都在转筋，差点当场跪下。
“娘……您、您没死啊？”
“……不是，这还是盼着她死呗！原身得多讨人嫌！”
这是原主的儿子李大山，记忆里是个被压榨得没了半点血性的老实人。他身后跟着个同样干瘪的年轻媳妇，就因为生不出来男孩，被原身骂做“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她怀里抱着个小丫头，那丫头估计也就两三岁，头发枯黄得像野草，却睁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她。
凌薇，不，现在的王翠花，看着这几个风一吹就能倒的“家人”，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这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全是泥垢的糙手，突然觉得特工生涯里扛过的火箭筒，都没眼前这局面棘手。
原主记忆里，她摔下来前，正琢磨着把那个九岁的小闺女李春桃卖给邻村的老鳏夫换点银钱，好供她挥霍。
王翠花，也就是顶着这具身体的凌薇，慢悠悠地从地上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尽管那破褂子上的泥比土还多。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和善”的表情，奈何原主这张脸实在太刻薄，笑起来活像山里的老妖精。
“死？”她开了口，声音依旧粗嘎，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劲，“阎王爷怕是嫌我这身肉酸，不肯收，让我回来了……”
李大山一家三口吓得集体一哆嗦，跟被雷劈了似的。
“ 这不对啊！居然没有骂人……”
往常王翠花醒了，不是先骂天骂地，就是伸手要吃的，今天这语气……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尤其是那个叫李丫蛋的小丫头，突然从她娘怀里挣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王翠花面前，仰着小脸，用脏兮兮的小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奶奶，你不疼吗？昨天你摔下来时，她们说你像个大狗熊滚圈圈。”
王翠花：“……”
她低头看着这小不点，这是原主唯一没怎么动过的孩子，倒不是心善，是觉得丫头片子太小，卖不上价。可此刻，这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凌薇，或者说王翠花，心头莫名一软。她抬手，想摸摸丫蛋的头，却在半空中顿住，“唉~原主这双手，打过孩子，抢过东西，怕是没少干缺德事。”
她转而咳嗽一声，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不疼了。走，回家。”
“回家？”
李大山和赵春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娘怕不是摔傻了”的惊恐。只有李丫蛋欢呼一声，伸手拉住了王翠花的衣角：“回家！回家吃糊糊！”
王翠花被这小丫头拽着，一瘸一拐地往洞外走。刚出洞口，就见几只乌鸦在头顶盘旋，“呱呱”叫得热闹。
她仰头，对着乌鸦比了个口型。
那是特工间常用的暗号，意思是：“再吵，拔了你们的毛炖汤。”
乌鸦仿佛听懂了，扑棱棱飞得更远了。
跟在后面的李大山一家：“……”
“娘不仅摔傻了，还学会跟乌鸦较劲了？”
王翠花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家，四壁漏风，锅碗瓢盆加起来不够五个手指头数，全家靠挖野菜填肚子，还有两个吓得跟惊弓之鸟似的闺女等着她“处理”。
“卖女儿换米？”
王翠花冷笑一声，扶着腰往前走。
她凌薇在现代护着队友出生入死，到了古代，还能让自己这便宜闺女被人糟践了？
谁要是敢打李春桃和李夏荷的主意，先问问她这双刚拧断过鳄鱼脖子的手，答不答应！
至于眼下这揭不开锅的日子……
她摸了摸后腰摔疼的地方，刚才在洞里好像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石头，倒像是块玉佩。正想再摸，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两步，差点又摔一跤。
与此同时，脑子里“叮”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解锁了。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空间绑定中……绑定成功。”
王翠花：“？”
她停下脚步，眨了眨眼。
“空间？”
“这是……穿越者的标配福利，终于到账了？”
看着前面几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的“家人”，再想想记忆里那穷得叮当响的家，王翠花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
“行吧~ 恶婆婆就恶婆婆，穷日子就穷日子， 她凌薇啥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从特工变农妇，从枪林弹雨到家长里短么？ 等着瞧， 这石洼村，这李家，从今天起，得换个活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