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雷火灼痛中，被一股蛮横冰冷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出来。
剧痛残留的幻象尚未完全褪去，一道尖锐得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便蛮横地刺入崔明月刚刚凝聚的识海。
警告！灵魂绑定成功！炮灰拯救系统01号为您服务！即将传送至第一个小世界‘青云修仙录’，请任务者崔明月做好准备，拯救目标人物‘林婉’！
崔明月猛地睁开眼。
入目并非预想中的仙光瑞霭，而是一间破败不堪的柴房。蛛网在房梁角落结絮，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干草发霉的呛人味道。她正躺在一堆硌人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垛上。体内空荡荡，那身历经九九八十一道紫霄雷劫淬炼、半步登仙的磅礴修为消失无踪，只余下这具陌生、孱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少女躯壳，以及眉心深处那被天雷劈碎神魂时残留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幻象。
传送完成。任务加载：林婉，青云宗外门弟子，心地善良，因无意间撞破‘天命之子’林凡与魔修交易的秘密，遭其设计陷害，将被污蔑偷盗宗门至宝‘凝碧珠’，逐出师门，最终惨死于荒郊野岭。请任务者在三日内阻止林婉的悲剧，扭转其命运！成功奖励：100积分。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的声音冰冷、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程序化的绝对命令感。
崔明月缓缓坐起身，骨头因为这轻微的动作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她没理会脑海里那聒噪的玩意儿，先是凝神内视己身。
丹田死寂，如同枯井。经脉淤塞窄涩，比乡间小道还不如。很好，废得相当彻底，标准的修炼废材模板。
心念微动，悄然沉入识海深处。一点灵光感应到她的召唤，温顺地绽放开来——那是一个随她神魂一同被那诡异心魔劫雷劈过来的随身洞天，里面堆着她纵横修真界近千载“积攒”下的家当。仙草神矿堆积成山，灵丹法宝琳琅满目，宝光氤氲，灵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很好，老本还在，心里瞬间踏实了大半。
请任务者立刻行动！距离林婉被林凡当众诬陷、事件爆发仅剩两个时辰！系统的催促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令人厌烦的机械感。
崔明月终于慢悠悠地“听”了它一句。她扯了扯唇角，勾勒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拯救？”她的声音因这具身体的虚弱而略显沙哑，但其内核却是一种磨砺了千年的、金石般的冷硬质感，“怎么救？是跪下来苦苦哀求那位‘天命之子’高抬贵手，还是替那林婉磕头认下那莫须有的罪过，让她换个更憋屈的死法？你们的‘拯救’，标准流程是跪着完成吗？”
系统似乎卡壳了零点一秒：…可采用任何合理手段，揭露真相，或帮助目标规避风险，或寻求宗门公正……
“麻烦。”崔明月淡淡打断它，眼神随意扫过柴房角落。那里堆着几捆劈好的柴火，旁边恰有一柄被遗弃的、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砍柴刀。她起身走过去，弯腰将其拎起，掂了掂。
轻飘飘，废铁一块，凡俗铁匠铺里最次等的货色。
但她五指收拢，握紧了那粗糙的木柄。
下一刻，一股凌厉无匹、斩灭万物的恐怖剑意自她这具朽木般的躯壳内轰然升腾！并非灵力，而是纯粹至极、凝练了千年杀戮与战斗本能的意志！那柄锈蚀的柴刀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握住，发出一阵低沉的、兴奋般的嗡鸣震颤，斑斑锈迹竟在刹那间被这股磅礴气势逼得簌簌落下，那钝口的刃缘之上，流转过一抹令人心胆俱裂的、虚无却实质存在的森然寒芒！
警告！检测到超规格能量反应！未知高维能量波动！任务者请立刻停止危险行为！系统的警报声陡然拔高，吱哇乱叫，吵得人头昏。
崔明月恍若未闻，反手，随意地握着柴刀朝身旁粗糙的石墙一挥。
嗤——！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声掠过。那坚硬的石墙如同遭遇了神兵利刃，无声无息间现出一道平滑如镜的深深斩痕，切面光洁，甚至能反射出微弱的光！
她满意了。修为虽无，但有些东西，是刻进灵魂本源里的。
比如，如何用最烂的铁，砍最狠的人。
“送他们往生极乐，一了百了，彻底解脱，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终极拯救？”她对着空气，语气平静温和得近乎诡异。
系统：！！！？？？严重警告！任务者思想极度危险！禁止伤害天命之子！否则将触发最高惩戒机制！
无视脑子里那串乱码般的激烈警告和“抹杀”威胁，崔明月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吱呀作响的柴房门。
外界天光猛地涌入，略显刺眼。远处，仙山缥缈，楼阁亭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颇具气象。然而近处，却是几间同样破旧的屋舍，几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带菜色的外门弟子正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惶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这就是“青云修仙录”的世界？空气里的灵气稀薄得可怜，天道规则似乎也……有些别扭。
她根据系统强行塞过来的背景信息，朝着记忆中林婉住所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一处简陋院舍外围了一小圈人，窃窃私语声不断。
中心是一个穿着明显比其他外门弟子体面、腰佩温润白玉的年轻男子，面容还算俊朗，此刻却是一脸凛然正气，手指几乎要戳到他对面一个脸色惨白、浑身抑制不住发抖的清秀少女鼻尖上。
“林婉师妹！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你昨日鬼鬼祟祟从藏宝阁方向出来，行迹可疑！今日阁内便失了守护多年的‘凝碧珠’！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念在你我同乡之情，你若现下乖乖交出赃物，我或可向执事长老求情，从轻发落！”
那少女，正是林婉。她嘴唇哆嗦得厉害，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落下：“林凡师兄！你、你血口喷人！我昨日明明是去后山采药给王师叔治病，根本就没靠近过藏宝阁方向！你为何要凭空诬陷我？！”
周围弟子交头接耳，看向林婉的目光多是怀疑、鄙夷与幸灾乐祸，偶尔有几个眼底露出些许不忍，却也不敢在此刻出声触霉头。
林凡，天命之子。崔明月远远眯眼打量。嗯，修为大概在炼气三四层的样子，气息虚浮，根基不稳，眼神闪烁间带着刻意表演的痕迹，标准的伪君子配置。最有趣的是，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不断扭曲波动的浅金色光晕，凡是被这光晕波及的围观弟子，眼神都会变得更加盲从、狂热，失去基本的判断力。
降智光环？实物版？
崔明月感觉自己附在柴刀上的那缕剑意微微躁动，有种想劈点什么的冲动。
系统还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发布指令：目标人物遭遇重大危机！请任务者立刻介入！可上前作证，声称昨日亲眼见到林婉在后山采药，为其提供不在场证明！根据系统计算，虽有风险，但有37.5%的概率能暂时化解当前危机……
崔明月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系统：？？？方向错误！请任务者立刻返回事发地点！拯救目标！
她步子迈得飞快，却不是走向人群，而是径直朝着与外门弟子居住区域截然相反的、更显荒僻阴森的后山走去。根据背景信息概览，这个时间点，那位未来会黑化、掀起滔天血浪、但现在应该正处于人生最低谷、被所谓正道联手重创、唾弃追杀的前·魔道巨擘、现·重伤濒死的倒霉蛋，正藏在后山某个终年不见阳光的黑漆漆山洞里舔舐伤口，积蓄着毁灭的怒火。
“系统，”她一边在崎岖山路上快步行走，一边在心里慢条斯理地发问，“你发布的任务，核心要求是‘拯救炮灰林婉’，确保她活下去，对吧？”
…是的。核心目标是保证目标人物生存。但必须采用正确方式，维护世界线……
“没说规定必须用哪种具体方法去‘拯救’吧？比如，直接把制造炮灰的源头铲了，从根源上杜绝她被害的可能性，算不算达成‘拯救’结果？”
系统的逻辑似乎混乱了一下，运算的杂音滋滋作响：理论…上…可行。但警告！天命之子身负此界大气运，受天道庇护，与其直接冲突极其危险，成功率低于0.01%！且严重违背系统核心原则！建议任务者采取更稳妥……
“哦。明白了。那我换个思路。”崔明月脚步不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自个儿动手风险高，那我找个同样看那天命之子不顺眼、并且绝对有能力和意愿去铲了源头的人合作，由他出手，总行了吧？这算不算‘合理利用资源’？”
系统：……它好像被这清奇的角度噎住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电流般的滋滋声。
后山愈发阴冷潮湿，瘴气淡淡弥漫，寻常弟子绝不敢深入。崔明月循着背景信息里的蛛丝马迹和一种直觉般的感应，精准地找到一个被厚重墨绿色藤蔓完全遮掩的隐蔽洞口。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陈年腐气以及一丝精纯却濒临消散的魔气死意从中弥漫出来。
她毫不犹豫，伸手拨开那些沾着湿冷露水的藤蔓，矮身走了进去。
山洞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深，光线急剧变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最深处的角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无力地倚靠在冰冷凹凸的岩壁上，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破碎的黑色衣袍被大量暗沉发黑的血污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下面数道深可见骨、甚至缠绕着腐蚀性灵力的可怕伤痕。长发凌乱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仅露出的下颌线条依旧如刀削般冷硬。即使落魄濒死至此，他周身上下仍萦绕着一股令人窒息般的凶戾、绝望与不甘的狂暴气息。
察觉到有人闯入，那人猛地抬起头！
凌乱的长发滑向两侧，露出一双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看到的、猩红得如同浸血野兽般的眸子，里面充斥着最原始的暴虐杀意和警惕。若非伤势重到动弹不得，他恐怕早已暴起，将任何闯入者撕成碎片。
崔明月在距离他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进可攻，退……方便她随时溜走。她完全无视了那足以让筑基修士都腿软崩溃的恐怖威压，也无视了脑子里系统瞬间爆发的、疯狂刷屏的警告！检测到超高危目标！极度危险！任务者立即撤离！立即撤离！的刺耳红色警报。
“合作吗？”她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山洞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冷静得不像是在对一个随时可能吃人的魔头说话。
那魔尊血眸眯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艰难而危险的声音。
崔明月手腕一翻。
并非是从随身空间里直接取物——那是她最大的底牌，绝不能暴露于任何存在，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系统。她只是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实际是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支小巧玲珑、却流光溢彩、仙气盎然的羊脂玉瓶。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异香瞬间爆发开来，蛮横地驱散了洞内浓郁的血腥与陈腐死气，仅仅是闻上一口，便令人觉得修为瓶颈都隐隐有松动之感！
九转还魂丹！真正的仙品丹药！即便在仙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救命至宝！
魔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那支玉瓶，眼中的暴虐杀意被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绝境逢生的疯狂渴望所取代。他能感觉到，这里面装的东西，是真正能救他性命、甚至能让他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一步的逆天之物！
“我缺个能打的临时靠山，”崔明月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你呢，看起来缺个能帮你疗伤、还能帮你掀了外面那傻逼天道亲儿子桌的疯批盟友——”
她说着，手腕轻轻一扬，将那支足以引起整个修真界大战的仙丹玉瓶，随意地抛了过去，动作轻松得像扔出一颗不值钱的糖豆。
魔尊几乎是本能地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死死握住了玉瓶！冰冷的玉瓶触感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灼热！他死死攥住，仿佛攥住了唯一的生机。
“……代价？”他的声音沙哑撕裂得可怕，几乎不成调，但这两个字却清晰无比，带着最深沉的警惕和审视。
“先活下来。”崔明月道，言简意赅，“然后，帮我砍个人。”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警报！警报！任务者行为严重偏离主线！绑定高危反派！提供超规格援助！严重威胁世界稳定！立即终止合作！立即处置（销毁）危险物品！否则将立刻施加一级电击灵魂鞭笞惩罚！系统的尖啸达到了顶峰，充满了某种程序化的惊怒。
滋滋滋——！
强烈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蓝色电弧瞬间自虚无中诞生，如同无数条毒蛇，猛然包裹住崔明月全身！可怕的剧痛穿透血肉，直击灵魂深处，让她这具本就脆弱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颤，脸色瞬间白得透明，冷汗涔涔而下。
但她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宁折不弯的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比这更痛苦十倍百倍的紫霄雷劫灼身蚀魂她都尝过，这点程序化的惩罚，算什么？
她甚至对着瞳孔微缩、明显察觉到不对劲的魔尊，扯出一个带着痛楚颤音却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弧。
同时，她握紧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
体内那缕不屈的剑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咆哮、凝聚！
目标，并非眼前的魔尊。
而是那虚无缥缈、却无处不在，正笼罩在林凡身上、影响着整个青云宗、甚至试图扭曲她自身意志的——该死的降智光环！
“吵死了。”
她轻声自语，仿佛在嫌弃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然后，凝聚全部剑意与意志，循着那冥冥中令人作呕的规则轨迹，朝着虚空，朝着那所谓的天命所在，悍然一刀劈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的法术光华。
只有某种无形无质、却至关重要的东西碎裂的、清脆的、源自于世界规则层面的细微哀鸣！
远处，正站在人群中心、享受着众人崇拜目光、慷慨陈词陷害林婉的林凡师兄，身上那层浅金色的扭曲光晕应声崩碎！如同一个被精准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无踪，再无痕迹！
林凡突然觉得后背莫名一凉，好像有什么至关重要、一直庇护着他的东西离他而去了。周围那些弟子眼中的狂热与盲从也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茫然和困惑，看向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悄悄地、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一丝清晰的怀疑与审视。
山洞内。
系统的凄厉警报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的、甚至带着某种程序无法理解的…恐惧？之中？
施加在崔明月身上的一级电击惩罚瞬间消失。
她拄着柴刀，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灵魂层面传来的刺痛余波未消。她抬眸，看向前方那双依旧猩红、却充满了巨大震惊、探究以及翻涌着未知情绪的血眸。
魔尊依旧紧握着那瓶九转还魂丹，眼神复杂莫测地盯着她。
“现在，”崔明月舔了舔因虚弱和痛苦而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却亮得骇人，如同暗夜中锁定猎物的星辰，“干扰没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具体该怎么……掀掉那张碍眼的桌子了。”
比如，是先砍了那个叫林凡的伪君子，还是顺手先把这乌烟瘴气的青云宗捅个对穿？
这届所谓天命之子的死相，想必一定会……超乎想象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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