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饿醒的。胃里像有只手在疯狂搅动，烧得我两眼发黑。还没睁眼，
两道充满仇恨的目光就跟探照灯似的直直打在我脸上。我眯了眯眼，适应昏暗的光线。
床边站着两个小崽子，一男一女，瘦得像两根戳在泥里的豆芽菜。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
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跟我在末世里抢过食的野狗一模一样。
小的女孩也就五六岁，躲在男孩身后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
但惊恐底下藏着的也是毫不掩饰的恨。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涌进来一堆不属于我的记忆。
秦桑，二十三岁，新婚刚死了丈夫的军嫂。眼前这两个小崽子，是她丈夫留下的拖油瓶。
而我，一个在末世挣扎了十年，刚被丧尸撕碎的狠人，穿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受气包身上。
好消息是，我那五立方米的储物空间，跟着我一起穿来了。坏消息是，原主留给我的，
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1就在我整理思绪的时候，门外，
传来了一道尖锐又带着几分得意的哭嚎声。我的老天爷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要拉扯两个拖油瓶，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一个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一边嚎，一边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她身后，
还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看起来就营养过剩的年轻男人。是我这具身体的亲妈，
王桂兰和亲弟秦宝柱。桑桑啊，王桂兰一进来就挤到我床边，
抹着那干打雷不下雨的眼睛，你可算醒了！妈听说了，陆恒……陆恒他……没了！
她嘴上说着悲伤的话，那双三角眼却滴溜溜地在我屋里扫视，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秦宝柱更是直接，他一屁股坐在我们家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掂着腿问：姐，
我姐夫的抚恤金，部队啥时候发啊？我还没开口床边那只小狼崽子，
陆峥立马往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那是我们爸爸的钱！跟你们没关系！
他稚嫩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狠劲。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
秦宝柱眼睛一瞪，就要起身。王桂兰一把按住他，又开始抹眼泪。桑桑啊，你看看，
你看看！妈就知道你在这家里受委屈！这两个小野种，就是这么欺负你的吧？别怕，
妈今天来，就是来给你撑腰的！她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一个女人家，
带着两个孩子，守着那么多钱，外面的人眼红啊！不安全！不如……先把钱，
让你弟给你保管着？嚯，好一对，吃女儿不吐骨头的母子。我撑着虚弱的身体，
慢慢坐了起来。妈，我看着她俩贪婪算计的脸，眼眸低垂，低声啜泣，你说得对。
王桂兰和秦宝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钱，放在我这里，确实不安全。我继续说。
对对对！王桂兰连连点头，激动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我看着她缓缓地伸出了干瘦的皮包骨的手。所以，我说，打钱。啊？
王桂兰愣住了。我说，打钱。我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原主嫁过来这两年，
你们从她手里，陆陆续续拿走了一共三百二十七块五毛钱，还有一百三十斤全国粮票，
二十斤油票，三十尺布票。我也不跟你们算利息了。把钱和票，还给我。现在，
立刻，马上。2王桂兰瞬间傻眼。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半响后，
气急败坏的拔高音量，你……你个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我那是……那是帮你保管！保管？我笑了，行啊，那你现在，把我让你保管的东西，
还给我吧。我……我……王桂兰支支吾吾，眼珠子乱转，
手一拍腿又准备哭天抢地的坐地哭嚎。我直接从床上下来，走到厨房，
抄起一把带着豁口砍柴刀。我拎着刀，一步一步，走到秦宝柱面前。
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躲到了王桂兰身后。你……你想干什么？！秦桑！
你疯了你？！我是你亲弟弟！亲弟弟？我用刀尖，
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米缸又指了指旁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崽子们，我亲弟弟，
就是来抢他外甥救命粮的？在末世，抢粮，是要被砍断手的。我看着他肥得流油的手，
笑了笑，语气森然。秦宝柱吓得嗷一嗓子，差点尿了裤子。妈！妈！你看她！她疯了！
王桂兰也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强撑着，指着我的鼻子骂：反了你了！秦桑！
你敢动你弟一根手指头试试！你个不孝女！老娘白养你了！白养？我看着她，笑了，
我十五岁就下地挣工分，挣的钱全给了你。十八岁，你为了三百块彩礼，
把我嫁给一个死了老婆还带俩娃的男人。这两年，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津贴，
也全被你们搜刮干净了。王桂兰，我叫着她的名字，刀尖，缓缓上移，
对准了她的眼睛，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在养谁？我的样子一定凶恶如罗刹，
。因为撒泼打滚了一辈子的王桂兰，此刻正面露惧色，身体不住打着哆嗦，抖如筛糠。
她拉着秦宝柱，连滚带爬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
我……我去大院里喊人！说你打亲妈！让部队开了你！我懒得理他，白了她一眼，
自顾自的走到看得目瞪口呆的两只小崽子面前。为母则刚，但孤儿寡母日子难过，
带着寒气的砍柴刀被我重重地插在了饭桌上。外人想占我家的便宜，没门！
我叉腰看着他们，声音冰冷。但在这个家里，从今天起，我，就是规矩。
3王桂兰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不出十分钟，我们家破败的院子门口，
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军嫂。王桂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我的不孝
和疯癫。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嫁给营长享福了，
就不认我这个亲妈了啊！我就是想让她接济一下她那可怜的弟弟，她就拿刀要砍我们啊！
……唾沫星子横飞，黑白颠倒。院子里，两只小崽子，紧张地看着我。陆峥的手里，
悄悄攥紧了一块石头。我低头在储物空间里翻找了一通，摸出了一样东西。然后，
大喇喇地打开了门。手举高分贝扩音喇叭。打开开关，对准门口，
叽叽喳喳的人群的声音瞬间被淹没。机智如我录下了王桂兰和秦宝柱在屋里所有的对话。
……姐，我姐夫的抚恤金，部队啥时候发啊？……先把钱，让你弟给你保管着？
……王桂兰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横肉倒挂的老脸像便秘一样尴尬极了。
军嫂们福至心灵般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这秦桑以前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会突然打亲妈。
搞了半天，是来要抚恤金的啊！这当妈的，心也太黑了！啧啧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王桂兰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眼神怨毒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地指着我：你……你……我……我什么我？
我关掉喇叭，略带嚣张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她妈，下次再来『看』我，记得先打钱。
说完，我翻了个白眼，左右手一边一只崽子，屁股一扭脚一踹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4世界，终于清静了。我捏着两只豆芽菜皮包骨的小手。
意念一动空间里码放整齐的午餐肉罐头、压缩饼干、真空包装的白米饭。心一狠，脚一跺，
我忍住了。财不露白是我在末世活十年的原则之一。我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小袋，
在末世比黄金还珍贵的精白面和巴掌大小的一块腊肉。腊肉肥肉炼了油，瘦肉蒸熟。
又配着白面烙了几张焦黄喷香的油饼。肉香和麦饼香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两只小崽子不受控制地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饼。
油滋滋的麦饼被我一掰三半，两个崽子一人分了一块。吃吧。我说。
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饼，眼神依旧警惕。我自己拿起一张，咬了一大口。
外酥里嫩，满口油香。太好吃了。我已经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看我吃的喷香，
馋虫打败了矜持，他俩伸出了小瘦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桌上的渣子都被捡拾地一干二净。吃完饭，我指了指院子里那口空空的水缸。去，我说，
把它，挑满。陆峥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们……还小。在末世，八岁的孩子，
就要学会杀丧尸了。在这里，挑一缸水，很难吗？他颇有些委屈的咬着嘴唇，
耷拉着脑袋。或者，我指了指门口，你们也可以，现在就走。去找那些，
会给你们糖吃，会夸你们可怜的好心人。看看，他们能管你们几顿饭。
陆峥、陆静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半刻后，他恨恨的瞪了我一眼，
拉起妹妹的手拿起了墙角比他人还高的小号水桶。两只小崽摇摇晃晃地走出院子。
5日子在吃饱饭，干活，接受三观重塑的循环中，一天天的过了下去。
我给他们立了新的规矩。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绕着家属院，跑两圈。回来后，打扫卫生，
自己洗衣服。上午，去上学。下午放学，去后山，捡柴，挖野菜。晚上，写作业，认字。
不听话？可以。没有饭吃。一开始，他们会耍小聪明反抗。陆峥故意把柴火堆得乱七八糟。
小树不砍不直溜。我当着陆峥的面把一碗香喷喷的腊肉焖饭都倒给了院子里的老母鸡。
几只鸡高兴地扑腾翅膀咯咯咯抢食。陆峥气得眼眶通红，怒火中烧地瞪着我。
我闲庭信步的坐回饭桌前，大口扒着饭，炫完一碗摸着肚皮悠悠道：浪费粮食的下场，
就是只能看着别人吃。那天晚上，陆峥是饿着肚子睡的，后来我家的柴火就再也没乱过。
陆芒她会在洗衣服的时候，掉金豆豆。小萝莉长睫毛大眼睛，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我从空间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放进自己嘴里。甜的。我说，
你要是把这盆衣服洗完，这包糖就都是你的。小丫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看着那包晃眼的糖纸，犹豫了三秒钟后，一头扎进了搓衣盆里。
6.末世的生存法则简单粗暴，驯服两只小崽子刚刚好。
清点空间的物品的时候理出了两个变质罐头，舍不得丢，又不敢给长身体的崽崽们吃，
躲在灶台前进了自己的五脏庙，结果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深夜里，我烧得迷迷糊糊。
感觉有只小手，在用一块湿漉漉的布，笨拙地给我擦额头。我睁开眼。看到陆峥和陆芒，
正一左一右地守在我床边。陆峥的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汤。
看到我醒来他小脸一红把碗往前一递闷声闷气地说：喝……喝了。隔壁张大妈说能退烧。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药汤，又看了看崽崽们担忧的小脸。
坚硬如陨铁的心好像裂开了一道缝。我没有喝那碗来路不明的药。但我，
却睡了十年来最安稳的一觉。7.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的时候。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她既是我名义上的小姑子又是我嫂子，陆秦两家换亲，
所以她嫁给了我哥。陆恒的亲妹妹，陆红梅。她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烫着卷发，
踩着小皮鞋，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出现在了我们家门口。嫂子，她一进门就捏着鼻子，
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们这个虽然干净，但依旧简陋的家我哥都走了这么久了，
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啊？这地方，人能住吗？我正在院子里，
指导陆峥如何给一把自制的弹弓用一小片红玻璃当红外线瞄准器。我头也没抬，
淡淡地说：有事？当然有事！她趾高气扬地将一份文件拍在了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哥的抚恤金，下来了。她说，一共，五百块。爸妈说了，这笔钱，
不能放在你手里。你一个女人家，万一改嫁了，这钱，不就成了别人家的了？所以，
她看着我，像是在下达命令，把钱，给我。由我，来替我哥，『保管』。
8.陆红梅鼻孔朝天，傲慢的不可一世，一副我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样子。
在末世，这种人，通常活不过第一集。你说，我放下手里的弹弓零件，
慢悠悠地擦了擦手，这钱，由你『保管』？当然！陆红梅下巴一抬，
像只骄傲的孔雀，我是陆恒的亲妹妹！这笔钱，放在我这里，总比放在你一个外人手里强！
外人？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怎么？我说错了？
她双手抱胸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我，秦桑，你别忘了你和我哥，连结婚酒席都没办。
你不过是，我们陆家续弦的媳妇，现在我哥没了，你还赖在这里已经是我爸妈心善了！
哦？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我转过头，对着屋里喊了一句。陆峥，陆芒，
出来。两只小崽子立刻像两颗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到了我身边。
陆红梅，我摸了摸陆芒的小脑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说，我是外人。
那他们两个呢？他们，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姓陆，是你哥的亲生骨肉。你现在，
是要当着你亲侄子、亲侄女的面，抢走他们父亲，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吗？
9.被戳中歪心思的陆红梅气恼的涨成红了脸她搞不明白嫂子明明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怎么有胆量和她公开叫板，而且口齿伶俐的反过来给她扣了一顶与孤儿寡母抢钱
的大帽子！你……你胡说！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我，我这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防止你，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拿着我哥的钱，去养小白脸！小白脸？我笑了。我转过身，
从屋里，拿出了一个账本。是我刚来时，整理出来的，原主这两年的，所有开销记录。
我将它，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各位大姐大嫂，你们都来看看。我说，这两年来，
我那位『光荣牺牲』的丈夫，一共，往家里寄过三百块钱。
而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怎么『挥霍』的呢？给陆峥交学费，二十块。
给陆芒买棉袄，十五块。给家里换煤球，五块…………
而你『勤劳善良』的婆家，王桂兰女士，我翻到另一页，这两年，以各种名义，
从我这里，一共『借』走，三百二十七块五毛钱。我还有，
我晃了晃手里的几张汇款单存根，给她那个宝贝小儿子，寄生活费的记录。各位，
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军嫂，我也不怕家丑外扬索性声音拔高你们来帮我算算。
这笔账到底是谁在当『小白脸』？
到底哪些个黑心烂肺的不要脸在喝我们家这几个孤儿寡母的血？还有脸找上门，
好意思伸手要钱。我呸！10我一口唾沫啐在她脚远边。陆红梅跳出半米远，
脸被气的一阵红一阵白。她做梦也想不到鄙夷看不上的乡下文盲竟然还会记账？！
还他娘的……记得这么清楚？！陆红梅气的胸口起伏，指着我鼻子诬陷。你……你伪造的！
伪造？我点了点头，行啊。那我们就，请军区纪律委员会的同志们，
来亲自『鉴定』一下，这些汇款单，到底是真是假。顺便，我看着她，
笑得愈发和善，再查一查军区总院当小护士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十几块的陆红梅同志，
手上那块价值两百块的『上海牌』女士手表又是从哪里来的。陆红梅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遮住手腕上的手表！但，已经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她那只新手表上。哎呀，嫂子，
该不会是你外面的小白脸给你买的吧？小学鸡回旋镖还你不谢，我笑的一脸灿烂。
你……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
竟然直挺挺地就地后倒了下去！装晕。末世里，我见多了。在她即将倒地的前一秒，
我轻轻地伸出脚在她脚踝处绊了一下。于是。精心设计的被气到柔弱地晕倒在地的戏码，
就变成了狼狈的脸先着地式平地摔。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摔趴在地上的小姑子痛苦的哼唧，半天爬不起来，两行鼻血都流了出来。
周围的军嫂们掩面努力憋着，毕竟笑的太大声不厚道。我摇了摇头。唉，
十分无奈都说了，让你们别来惹我。我这个人，我看着她，一脸无辜，天生，
带煞。11寡妇门前是非多，只有不好惹的名声在外，孤儿寡母才有安生日子好过。
陆红梅闹上门的光辉事迹和来路不明的手表被我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送去了她单位，
陆红梅被停了职关在家里反省。这下总能安生一段日子了。一天晚上，
我闲来无事整理起了陆恒的遗物。包裹里，
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一枚二级战斗英雄勋章外。
还有一个磕掉了漆的绿色军用水壶。我把它擦干净收起来，拧开壶盖的时发现壶底的夹层里，
藏着一张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条。纸条上是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32，
11，24，05……让我瞬间紧张了起来，这是……摩斯密码。
我立马找来纸笔开始破译。十分钟后。一行触目惊心的字出现在纸上，
我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青蛇已动，目标 073，我已暴露，速救。
邻国安插在我们军区内部的间谍组织的代号就是青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