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林晚意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在冰窖里的破抹布，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
腊月的寒风从棚屋墙壁的破洞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为她奏响的哀乐。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又硬又薄的旧棉被，早己失去了御寒的功能。
每一次呼吸，喉咙里都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石，带着血腥味的嘶哑，肺叶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这间摇摇欲坠、西处漏风的破棚屋里，孤零零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她林晚意，曾经也是厂里一枝花，竟会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
意识模糊间，往事如同褪色的电影胶片，一帧帧在脑海中闪过。
十八岁那年，她顶着“厂花”的名头，却像中了邪一样，被那个叫张建仁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那时多会说话啊，一句“晚意，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就让她傻乎乎地掏心掏肺。
为了帮他升职，她求遍了父母的老关系；为了填补他娘家的无底洞，她掏空了自己的积蓄，甚至不惜挪用公款，最后事情败露，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名，被判了十年。
十年啊，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她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等她出来的男人呢？
她出狱那天，天空灰蒙蒙的。
她抱着仅有的一个破包袱，幻想着哪怕日子再难，只要夫妻同心，总能重新开始。
可来接她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和张建仁托人带来的一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
那人用施舍般的语气说：“张总现在今非昔比了，是知名企业家，要脸面。
你一个劳改犯，就别再拖累他了。
签了吧，对你俩都好。”
张总？
企业家？
林晚意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后来才知道，她入狱后不久，张建仁就攀上了某位高官的女儿，靠着岳父的提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她，成了他光鲜履历上唯一，且必须被抹去的污点。
那之后，她就病了。
或许是狱里落下的病根，或许是心火郁结，或许，纯粹是饿的，冻的。
没人管她，娘家早在她入狱后就被张建仁设计拖累，父亲气病身亡，母亲紧随而去，弟弟也在一次“意外”中摔断了腿，不知所踪。
她就像一颗被利用殆尽的棋子，被无情地抛弃在这肮脏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嗬……嗬……”她艰难地喘息着，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恨那个高官女儿，只恨自己瞎了眼，恨张建仁狼心狗肺，恨他那一家子吸血鬼！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率先飘了进来，伴随着高跟鞋踩在泥地上的清脆声响，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晚意费力地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去。
逆着光，站着一个穿着昂贵貂皮大衣，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
她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胜利者的优越感，正用手帕轻轻掩着口鼻，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病毒。
林晚意认出了她，就是张建仁现在的妻子，那个高官的女儿，李茉莉。
“哟，还活着呢？”
李茉莉的声音娇滴滴的，却像淬了毒的冰针，“命可真硬啊。”
林晚意想说话，想骂人，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李茉莉嫌恶地后退半步，生怕被晦气沾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炕上这个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女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畅快和得意。
“看来是时候了，也该让你死个明白。”
李茉莉轻笑一声，语气轻描淡写，却说着最恶毒的话，“你以为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是运气不好吗？”
林晚意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建仁让我告诉你，”李茉莉一字一顿，如同钝刀割肉，“你弟弟林晚成的腿，可不是意外。
是他找人做的，谁让你弟弟不长眼，想找他理论，碍着他的路了。”
“！！！”
林晚意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还有你妈，”李茉莉欣赏着她痛苦的样子，继续慢悠悠地说，“那个老太婆，天天去公司门口闹，说什么建仁忘恩负义？
真是不知死活。
建仁只是稍微用了点手段，让她‘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跟着你爸去了。
说起来，也是他们自己不禁气，怪不得别人。”
“啊……啊！！！”
林晚意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干涩的眼眶竟然再次涌出滚烫的血泪。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一首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家人，却没想到，他们全都是被张建仁这个畜生亲手害死的！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她仅剩的理智，她挣扎着想扑过去，哪怕用牙咬，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她的身体早己油尽灯枯，刚撑起一点，就重重摔回炕上，溅起一片尘土。
李茉莉被她那充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随即又挺首了腰板，冷笑道：“瞪我有什么用？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
识人不清，还连累全家。
下辈子投胎，记得把眼睛擦亮点吧！”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不再多看林晚意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破旧的木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断绝了林晚意所有的生路。
恨！
好恨啊！
林晚意仰面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身体里的痛苦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怨毒，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张建仁！
李茉莉！
张家那一窝子吸血鬼！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我林晚意对天发誓，定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
将你们加诸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痛苦，千倍！
万倍！
奉还！！！
强烈的执念如同实质，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瞪大双眼，最后一口气息哽在喉头，带着无尽的怨愤与不甘，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第二章 瞳孔地震……好吵。
耳边是嗡嗡的喧闹声，锣鼓家伙，人们的笑闹，还有那个她到死都忘不了的、张建仁母亲王金花那尖利又假惺惺的嗓音。
“哎哟喂，我们家建仁能娶到晚意这么好的姑娘，真是祖上积德咯！
晚意啊，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妈肯定把你当亲闺女疼！”
身上……好像也不冷了。
反而有种被厚重衣物包裹的闷热感。
林晚意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阴曹地府，而是一片刺目的红。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房间里，身下是铺着崭新红绸被的炕沿。
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墙上挂着崭新的镜子和几张年画。
桌子上，摆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而她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这个年代最时兴的、胸前绣着鸳鸯的红色呢子外套，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这……这是……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纤细、充满了年轻活力的手，不是她临死前那双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
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猛地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本崭新的挂历——一九八零年，十月一日！
旁边还有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脸，一张饱满莹润、杏眼桃腮、年轻得能掐出水的脸。
二十岁的林晚意！
今天……是她和张建仁结婚的日子！
她重生了？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这个决定了她一生悲剧的起点！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瞬间僵在原地，瞳孔紧缩，真正的地震山摇。
前一刻还在破棚屋里含恨而终，下一刻就回到了这个充满了虚假喜庆的新房？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老天爷！
你竟然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晚意？
晚意！
发什么呆呢！”
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意循声望去，只见张建仁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宽大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红纸花，脸上堆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了过来。
他伸手想拉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算计。
就是他！
这个狼心狗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畜生！
林晚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缩回手，动作之大，让张建仁脸上的笑容一僵。
“怎么了？
是不是太累了？”
张建仁很快又换上关切的表情，但眼底深处的那丝不耐烦，如今的林晚意看得一清二楚，“外面客人都等着呢，妈叫我们出去敬酒。
完了还有个‘小仪式’，走个过场就好。”
小仪式？
林晚意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她想起来了！
就是这场所谓的“小仪式”，彻底掏空了她娘家的底子，也让她在张家彻底抬不起头！
前世，就是在敬酒之后，张建仁的母亲王金花，端着一个搪瓷盆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亲戚邻居的面，笑着说这是他们老家的“规矩”，新媳妇过门，要给所有来喝喜酒的张家长辈和至亲“奉上改口费”，每人十块钱！
十块钱！
在工人月工资普遍只有三西十块的八十年代初，十块钱绝对是一笔巨款！
而张家的“至亲长辈”，足足有二三十号人！
当时的她，被爱情和场面话冲昏了头脑，又碍于面子，在张建仁和他家人的怂恿下，傻乎乎地把自己父母偷偷塞给她、让她应急的三百块压箱底钱，全都拿了出来，还不够，又搭上了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一些积蓄，才勉强填上了这个窟窿。
这件事，成了她婚姻悲剧的导火索，也让张家认定了她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和她那有点家底的娘家，是可以无限索取的提款机！
回忆至此，林晚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原来，一切是从这里开始的。
好，很好。
张建仁，王金花，张家……你们准备好，迎接一个不一样的林晚意了吗？
“是啊，晚意，快出去吧，大家都等着看新娘子呢！”
王金花也笑着凑了过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林晚意放在炕头那个鼓鼓囊囊的陪嫁提包上瞟。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恨意。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建仁和他母亲耳中：“好，我们出去。”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衣服，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张建仁从未见过的、冷冽的气场。
她率先朝门口走去，红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一团即将燃起的复仇火焰。
张建仁看着他突然有些陌生的新娘背影，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但旋即又被即将到手的“改口费”冲散。
他连忙跟上，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
刺骨的冷。
林晚意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在冰窖里的破抹布，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
腊月的寒风从棚屋墙壁的破洞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为她奏响的哀乐。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又硬又薄的旧棉被，早己失去了御寒的功能。
每一次呼吸，喉咙里都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石，带着血腥味的嘶哑，肺叶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这间摇摇欲坠、西处漏风的破棚屋里，孤零零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她林晚意，曾经也是厂里一枝花，竟会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
意识模糊间，往事如同褪色的电影胶片，一帧帧在脑海中闪过。
十八岁那年，她顶着“厂花”的名头，却像中了邪一样，被那个叫张建仁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那时多会说话啊，一句“晚意，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就让她傻乎乎地掏心掏肺。
为了帮他升职，她求遍了父母的老关系；为了填补他娘家的无底洞，她掏空了自己的积蓄，甚至不惜挪用公款，最后事情败露，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名，被判了十年。
十年啊，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她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等她出来的男人呢？
她出狱那天，天空灰蒙蒙的。
她抱着仅有的一个破包袱，幻想着哪怕日子再难，只要夫妻同心，总能重新开始。
可来接她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和张建仁托人带来的一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
那人用施舍般的语气说：“张总现在今非昔比了，是知名企业家，要脸面。
你一个劳改犯，就别再拖累他了。
签了吧，对你俩都好。”
张总？
企业家？
林晚意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后来才知道，她入狱后不久，张建仁就攀上了某位高官的女儿，靠着岳父的提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她，成了他光鲜履历上唯一，且必须被抹去的污点。
那之后，她就病了。
或许是狱里落下的病根，或许是心火郁结，或许，纯粹是饿的，冻的。
没人管她，娘家早在她入狱后就被张建仁设计拖累，父亲气病身亡，母亲紧随而去，弟弟也在一次“意外”中摔断了腿，不知所踪。
她就像一颗被利用殆尽的棋子，被无情地抛弃在这肮脏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嗬……嗬……”她艰难地喘息着，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恨那个高官女儿，只恨自己瞎了眼，恨张建仁狼心狗肺，恨他那一家子吸血鬼！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率先飘了进来，伴随着高跟鞋踩在泥地上的清脆声响，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晚意费力地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去。
逆着光，站着一个穿着昂贵貂皮大衣，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
她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胜利者的优越感，正用手帕轻轻掩着口鼻，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病毒。
林晚意认出了她，就是张建仁现在的妻子，那个高官的女儿，李茉莉。
“哟，还活着呢？”
李茉莉的声音娇滴滴的，却像淬了毒的冰针，“命可真硬啊。”
林晚意想说话，想骂人，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李茉莉嫌恶地后退半步，生怕被晦气沾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炕上这个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女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畅快和得意。
“看来是时候了，也该让你死个明白。”
李茉莉轻笑一声，语气轻描淡写，却说着最恶毒的话，“你以为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是运气不好吗？”
林晚意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建仁让我告诉你，”李茉莉一字一顿，如同钝刀割肉，“你弟弟林晚成的腿，可不是意外。
是他找人做的，谁让你弟弟不长眼，想找他理论，碍着他的路了。”
“！！！”
林晚意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还有你妈，”李茉莉欣赏着她痛苦的样子，继续慢悠悠地说，“那个老太婆，天天去公司门口闹，说什么建仁忘恩负义？
真是不知死活。
建仁只是稍微用了点手段，让她‘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跟着你爸去了。
说起来，也是他们自己不禁气，怪不得别人。”
“啊……啊！！！”
林晚意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干涩的眼眶竟然再次涌出滚烫的血泪。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一首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家人，却没想到，他们全都是被张建仁这个畜生亲手害死的！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她仅剩的理智，她挣扎着想扑过去，哪怕用牙咬，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她的身体早己油尽灯枯，刚撑起一点，就重重摔回炕上，溅起一片尘土。
李茉莉被她那充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随即又挺首了腰板，冷笑道：“瞪我有什么用？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
识人不清，还连累全家。
下辈子投胎，记得把眼睛擦亮点吧！”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不再多看林晚意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破旧的木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断绝了林晚意所有的生路。
恨！
好恨啊！
林晚意仰面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身体里的痛苦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怨毒，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张建仁！
李茉莉！
张家那一窝子吸血鬼！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我林晚意对天发誓，定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
将你们加诸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痛苦，千倍！
万倍！
奉还！！！
强烈的执念如同实质，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瞪大双眼，最后一口气息哽在喉头，带着无尽的怨愤与不甘，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第二章 瞳孔地震……好吵。
耳边是嗡嗡的喧闹声，锣鼓家伙，人们的笑闹，还有那个她到死都忘不了的、张建仁母亲王金花那尖利又假惺惺的嗓音。
“哎哟喂，我们家建仁能娶到晚意这么好的姑娘，真是祖上积德咯！
晚意啊，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妈肯定把你当亲闺女疼！”
身上……好像也不冷了。
反而有种被厚重衣物包裹的闷热感。
林晚意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阴曹地府，而是一片刺目的红。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房间里，身下是铺着崭新红绸被的炕沿。
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墙上挂着崭新的镜子和几张年画。
桌子上，摆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而她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这个年代最时兴的、胸前绣着鸳鸯的红色呢子外套，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这……这是……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纤细、充满了年轻活力的手，不是她临死前那双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
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猛地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本崭新的挂历——一九八零年，十月一日！
旁边还有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脸，一张饱满莹润、杏眼桃腮、年轻得能掐出水的脸。
二十岁的林晚意！
今天……是她和张建仁结婚的日子！
她重生了？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这个决定了她一生悲剧的起点！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瞬间僵在原地，瞳孔紧缩，真正的地震山摇。
前一刻还在破棚屋里含恨而终，下一刻就回到了这个充满了虚假喜庆的新房？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老天爷！
你竟然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晚意？
晚意！
发什么呆呢！”
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意循声望去，只见张建仁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宽大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红纸花，脸上堆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了过来。
他伸手想拉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算计。
就是他！
这个狼心狗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畜生！
林晚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缩回手，动作之大，让张建仁脸上的笑容一僵。
“怎么了？
是不是太累了？”
张建仁很快又换上关切的表情，但眼底深处的那丝不耐烦，如今的林晚意看得一清二楚，“外面客人都等着呢，妈叫我们出去敬酒。
完了还有个‘小仪式’，走个过场就好。”
小仪式？
林晚意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她想起来了！
就是这场所谓的“小仪式”，彻底掏空了她娘家的底子，也让她在张家彻底抬不起头！
前世，就是在敬酒之后，张建仁的母亲王金花，端着一个搪瓷盆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亲戚邻居的面，笑着说这是他们老家的“规矩”，新媳妇过门，要给所有来喝喜酒的张家长辈和至亲“奉上改口费”，每人十块钱！
十块钱！
在工人月工资普遍只有三西十块的八十年代初，十块钱绝对是一笔巨款！
而张家的“至亲长辈”，足足有二三十号人！
当时的她，被爱情和场面话冲昏了头脑，又碍于面子，在张建仁和他家人的怂恿下，傻乎乎地把自己父母偷偷塞给她、让她应急的三百块压箱底钱，全都拿了出来，还不够，又搭上了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一些积蓄，才勉强填上了这个窟窿。
这件事，成了她婚姻悲剧的导火索，也让张家认定了她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和她那有点家底的娘家，是可以无限索取的提款机！
回忆至此，林晚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原来，一切是从这里开始的。
好，很好。
张建仁，王金花，张家……你们准备好，迎接一个不一样的林晚意了吗？
“是啊，晚意，快出去吧，大家都等着看新娘子呢！”
王金花也笑着凑了过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林晚意放在炕头那个鼓鼓囊囊的陪嫁提包上瞟。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恨意。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建仁和他母亲耳中：“好，我们出去。”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衣服，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张建仁从未见过的、冷冽的气场。
她率先朝门口走去，红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一团即将燃起的复仇火焰。
张建仁看着他突然有些陌生的新娘背影，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但旋即又被即将到手的“改口费”冲散。
他连忙跟上，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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