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前,我与手帕交萧如晦一同破了北境叛乱,血战三日,护下京师安稳。战后,
我封刀卸甲,远走南疆。她却留在京中,嫁入北辰王府。五年后,我回京探她。
却发现……她的义子改口称别人为母亲,她的丈夫另娶了娇妻,北辰王府一切如旧。唯独,
她不见了。我握着那半枚被鲜血染过的兵符,心口的杀意一点点烧开。“如晦呢?
我手帕交呢?”1长安二月,春寒料峭。北辰王府的寿宴正热闹,前院红灯高挂,笑声不断。
我提着一壶南疆带来的陈酿踏进正堂,视线在宾客间游走,却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啊……沈将军!”一个锦衣小厮快步迎来,笑意热络,“多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啊。
”我微微颔首却没理,直问:“你家王妃萧如晦何在?”小厮愣了愣,笑容一滞,
朝内屋努努嘴。就在这时,堂内响起一声清脆的笑。我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青衫女子坐在主位侧,眉眼柔媚。怀里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正亲昵地唤她:“母亲,快尝尝这个桂花糕。”我脚步一顿。那少年是如晦的义子,顾承。
“顾承。”我沉声唤道。他转过头来,神情淡漠,打量陌生人一般扫了我一眼,
薄唇吐出三个字:“沈将军。”不是沈姨母。周围宾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各异。
有人低声议论:“这位不就是五年前在北境立下大功的沈将军么?
怎么顾少爷……”“你母亲……不是如晦吗?为何唤她母亲?”我疑惑。顾承嘴角一勾,
声音略带轻蔑:“我早已认新王妃为母,沈将军莫不是才知晓?”堂内的笑声顿时安静下来。
我眯了眯眼,目光移向那名青衫女子。她笑意盈盈,举杯向我:“沈将军久居南疆,
恐怕不知,如晦姐姐多年前已经……去了西北。”我心头一震,指尖紧扣酒壶:“去了西北?
做什么?”青衫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奉旨查案,却……音讯全无。
”顾承在旁冷笑:“她是叛军余孽,怕是早已投靠了敌军。”这话像一记闷棍砸在心口,
冰凉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抬眼,环视四周……人群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都曾是军中旧部,却个个避开了我的目光。疑惑和愤怒同时涌上来,我抬步向前,
酒壶在掌心微微倾斜,声音低而冷:“顾承,你是疯了吗!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你一个早已卸甲归田的旧将,有什么资格管我?
”宾客席间立刻有人出声:“沈将军,此处是王府寿宴,您可莫要坏了大家兴致才是。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啊,三年不见,这府里连个敢替她说话的人都没了。正堂里,
烛光摇曳。顾承坐得端正,唇角挂着一抹讥笑。
那眼神不再似当年依偎在我膝下学骑的小少年那般纯真,而是充满了防备与轻视。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那名青衫女子身上。她就是林晚音,现任北辰王妃。
2林晚音眼底水光潋滟,像是被我盯得受了惊:“沈将军,承儿还年轻,说话若有冒犯,
还请您莫要见怪。”这话既替顾承卸责,又不着痕迹地将我放在欺负后辈的位置上。
周围宾客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沈将军许久不在京中,年轻人不识大体,
也该包容些才是啊。”我收回视线,慢慢走到顾承面前,站定。“如晦把你从战场抱回家,
亲手喂你吃饭,教你读书写字,你今日的口齿和这站得稳的双腿,全是她给的。
”“如今……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顾承的脸色微变,随即冷哼一声:“人要向前看,
何必总念着旧情?她这种叛徒,死了才好。”林晚音轻轻叹息:“承儿,说话莫要如此,
沈将军是你母亲的旧友……”“叛徒?”我打断了她,抬起酒壶往桌上一放,
壶口砸在漆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我伸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揪住顾承的衣领,
猛地将他拽到面前。全堂皆惊。有人半起身想劝,却被我一个眼神逼退。顾承挣扎着想起身,
我一脚踏在他的椅背上,冷眼俯视。“你……再说一遍,她死了最好?
”他被迫仰头与我对视,唇角挂着一抹少年人自以为的桀骜:“说一百遍又如何?
她死了最好!我母亲是林晚音,不是那个早该滚出府的女人!”话音刚落,我抬手,
掌风破空。“啪!”一声脆响,清清楚楚地落在他左脸。那一瞬,满堂皆惊。
顾承被这一巴掌打得半边脸迅速泛红,嘴角渗出一丝血。他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捂住脸:“你敢打我?!”空气凝固了片刻,随即爆出一片惊呼声。
林晚音“啊”地一声,赶忙起身上前,扶住顾承,眼中泪光盈盈:“沈将军!
承儿还只是个孩子,何至于如此?”“孩子?”我冷笑,“他口出恶言,
辱没养大自己的母亲,这在军中……该按军法处置!”顾承咬牙,抬起眼,
眼中有了真切的恨意:“你少拿军法吓我,这里是北辰王府!不是你的军营!”我正要再说,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呵……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府中撒野!
”烛影之下,北辰王顾景曜出现了。他今日穿着紫缎补服,腰间悬玉,步履从容,
一进门便自带着压迫感。他没有立刻看我,而是先走到林晚音身边,
替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温柔得近乎怜惜:“吓坏你了?”林晚音轻摇头,
低声道:“景曜哥哥,我没事,只是……承儿被沈将军打了。”“沈将军?
”赵景曜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如刀锋般直刺过来。“韶华,多年不见,你回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在我的府里欺辱我的妻儿?”我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呵,妻儿……五年不见,
如晦生死不知,她辛苦养大的孩子,却在这里认别人作母。”这一刻,堂内气氛凝固,
十分安静。顾景曜抬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顾承的肩,目光依旧不离我:“沈将军,
你我旧识一场,我劝你,最好别插手我北辰王府的家事。”我唇角微勾,
眼中却是一片寒色:“家事?我倒要看看,这王府的家事里,到底掩着多少龌龊事!
”3宴席散得很快。正堂的烛火一盏盏熄灭,只在角门里留下一星残光。我没有立刻离开,
沿着回廊折入偏院。如晦住过的院子门闩上了两道铜锁,门环上落着薄霜,触指即凉。
门内静极,空无一物。指尖微紧,我收回手,转身欲走。
“叮……”不远处的花阴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带着极细的破空。弩机。我侧身,
一支短矢擦肩而过,钉入廊柱。影子紧随而至,三名黑衣人掠出,刀锋寒光一闪,不言不语,
招招直奔我的要害之处。是军中练过的老手。“这北辰王府的规矩,就是在背后偷袭别人吗?
”我淡淡道,足尖一点,顺势躲在柱子后面。第一个人的手腕被我反扣,刀落地未响,
人已撞在廊柱上晕去。紧接着又有一人刚将弩机抬起,便被我掷出的鞘口敲偏,
矢羽飞进夜里。最后那个是个老手,收刀退步,压低身形求稳。我却懒得周旋,
袖中短刺寒光一闪,挑了他虎口,再顺势一压,他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你们主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我低头问。他喘着气,眼里惊怒未退,
咬牙道:“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我手中的刀直逼他的喉咙,
鲜血直流。“王……王爷。”他犹豫一瞬,又补了一句,“还有王妃。”我笑了一下,
笑意却冷:“一前一后,果然配合得好。”我松了手,随手扯他腰间的束带,
将人捆在廊柱上。“还有一事……萧如晦去了哪里?”他垂着头不吭声。我也不逼,
只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铜片,在他眼前轻轻一晃。铜片上刻着一个极细的“营”字,
是北境旧营给我等留的暗号。男子瞳孔收紧,面色瞬间变了。“你是……旧营的人?
”“曾经是。”我说,“你最好也是。”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极低:“西北,
幽州的黑牢。”“何时带走的?”我急问。“两年前,可是黑牢危险至极,进去的人,
多半七日就废了,根本活不下来。”我心头一沉,指间微凉,触到掌心那半块兵符的边,
锯齿锋利。“还有呢。”我问,“顾承为何改口叫别人母亲?他不是如晦亲手养大的么?
”男人迟疑片刻道:“萧王妃被送走后,林王妃以母亲之名,将少爷带到身边亲自教养,
告诉少爷萧王妃是叛军,久而久之……”“原来如此。”我俯身,
将一粒黑色药丸塞进他掌心:“敷虎口,止血,今夜你什么也没看见。”他怔怔点头,
看我的目光复杂,像怕,又像是心里松了一口气。4跨出偏门,夜更深了。回到客舍,
燕南归已在案前坐定,披发未盥。“如何?”他抬眼。“幽州黑牢。
”我把半枚兵符放在案上,轻轻一推,“两年前送走的。
”他眉峰一紧:“黑牢是北镇军掌管的地界,向来只关叛逆重犯,进去的人……你知道。
”“我知道。”我应得很轻。“幽州那边……”“我自去。”我将斗篷一掀,压住刀与囊袋。
燕南归立起身,盯着我看了一瞬,忽而笑:“你这人,从不肯把背交给别人。
”“我把背交给她。”我指了指怀里的兵符,“其余的,交给你。”他点头,不再多言,
只将手边那盏未饮的茶推向我。我端起,一口饮尽,茶已凉,喉间却热了起来。出门时,
东方尚暗,城门未开。我从后巷翻墙,长街空无一人,只有巡更的梆子远远地撞着夜。
北风正紧,我将斗篷再裹一层,掌心贴住兵符,低声道:“如晦,等我。
”我径直向西北赶去。幽州在千里之外,黑牢在城外阴坡,常年不见阳光。那里七日一换守,
更迭如枷锁。快马抵达幽州,天色比京中更沉。我坐在幽州城外的茶棚里,
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寥寥几笔,是我从顾景曜的家将嘴里逼出来的线索。黑牢,
关的是何等人?叛逆、乱臣、死囚……那是连官府都懒得守规矩的地方。进去的,七日必死。
茶棚的门被风推开,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拎着酒壶进来。他一眼看到我桌上的纸条,
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走过来,低声问:“姑娘,你……莫不是是要去黑牢?
”我抬眼看他:“你知道那里?”老兵沉默半晌,坐到我对面,
把酒壶重重放下:“我守边三十年,见过的人不少,可那地方……”他顿了顿,嗓子沙哑,
“黑牢出去的,全是死人。”我攥紧纸条:“两年了,她……会不会还活着?”老兵摇头,
神色复杂:“姑娘,别怪我多嘴,黑牢关人的规矩就是七日一审。”“所谓审,
就是拖出去各种酷刑都用一遍,然后扔回去等死。”“正常人都撑不过七天,那种地方,
可是连鬼都怕啊。”一阵风吹灭了茶棚里得油灯,屋里陷入短暂的黑暗。我的心口,
痛得发麻。老兵又喝了一口酒,低声道:“我年轻时曾押过一个女囚去黑牢,她才二十岁,
和你差不多大。”“我们去提人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凉透了,眼睛睁着,死不瞑目。
”“全身上下可是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我默了几息,抬头看他:“黑牢在哪?
”他愣了一下,叹息道:“城北,锁龙坡下,姑娘,你若真要去,就先……备好棺材吧。
”我站起身,拨开门帘,风雪灌进来,打得脸生疼。马蹄溅起雪泥,溅到靴上很快结了冰。
远远地,我看到了锁龙坡。那是一片乱石堆砌的坡地,坡下隐隐能看见一座漆黑的石门,
门前插着的,不是旗,是一根根沾血的长枪。石门前的守卒看到我靠近,
冷声呵道:“此地是黑牢,闲人退避!”我勒住缰绳,从怀里取出军牌,
语气冰冷:“沈韶华,来提人。”守卒对视一眼,却不动让路,反而低声笑了一下:“提人?
姑娘,黑牢里的人,可都不能算是人了。”我盯着他,手掌缓缓放在刀柄上。风声里,
我分明听见……“韶……华……”声音微弱、断续,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口。
我猛地收回目光,指尖在斗篷下攥紧。是她,
还是我的幻听……5黑牢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沉闷得像合上了一口棺盖。甬道狭长,
脚下湿滑,水珠从青苔上滴落,声声入耳。铁链摩擦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间或伴着压抑的呻吟。我举着火把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心口的寒意就更深一分。
牢门一扇扇掠过。有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人眼神空洞望着我,还有人骤然扑到铁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