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蜕玄黄市的雨季,总带着一种粘稠的、无处可逃的窒息感。雨水不是清澈的,
而是混浊的,裹挟着城市呼吸出的工业尘埃和无名秽物,一遍遍冲刷着摩天楼的玻璃幕墙,
将原本清晰的世界晕染成一幅扭曲、失真的抽象画。陈明撑着黑色的长柄伞,
站在霓虹灯光无法完全触及的巷口阴影里。在他前方,
黄色的警戒线在湿冷的夜风中簌簌抖动,像一道虚弱无力的符咒,试图圈禁住某种不祥。
线内,水泥地上,那个用白色粉笔勾勒出的、属于人类的最后形态,
正被无情的雨丝缓慢地溶解、抹去。刘铮。这个名字在陈明的舌尖滚动,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那是他的前同事,一个曾经眼眸明亮、相信文字能刺破一切铁幕的年轻人。
他们曾共享过无数个烟雾缭绕的深夜,为了一篇报道的措辞争得面红耳赤,
也曾在某次成功的舆论监督后,勾肩搭背地在街边摊喝得酩酊大醉。那时的刘铮,
身上有种近乎愚蠢,却又无比珍贵的赤诚。“老陈。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警用大衣披在他肩上,打断了他的回溯。是张猛,
市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他多年的老友。张猛的脸上刻着疲惫,声音沙哑,“现场看完了,
高空坠亡,所有迹象都指向自杀。这是……遗书。”陈明没有回头,
目光依旧钉在那个即将消失的人形上。他接过张猛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张普通的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潦草、狂乱,
仿佛书写者正被巨大的激情或恐惧攫住:尘缘已尽,业债难消。此身不过皮囊赘物,
今当舍却,飞升灵境,得大自在。师尊在前引路,尔等沉沦浊世,安知吾辈逍遥!落款,
刘铮。日期,今夜。“飞升灵境……师尊引路……”陈明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他的理智。这绝不是刘铮的语言!
那个信奉逻辑、嘲笑一切怪力乱神的刘铮,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份充斥着诡异谶语的遗书?
“我们排查了他的电子设备,”张猛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雨声,“最近几个月,
他的所有网络痕迹,都集中在一个叫‘子虚阁’的线上社群。里面充斥着……这些东西。
”他挥了挥手,似乎想驱散某种无形的污浊之气。子虚阁。陈明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装裤管,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在警戒线边缘,靠近排水栅栏的缝隙里,
有什么东西反射着远处路灯惨白的光。他伸出手指,艰难地将它抠了出来。那是一枚吊坠。
材质是廉价的、带着絮状杂质的昆仑玉,雕刻的图案非佛非道,像是一团纠缠的云气,
又像某种抽象的符箓,透着一股不伦不类的怪异。入手冰冷,沾着污泥和雨水。
陈明用拇指抹去污渍,在吊坠背面,看到了三个细如蚊足、却清晰无比的刻字:子虚阁。
挂绳是普通的黑色编织绳,但在顶端连接吊坠环的地方,是一个参差不齐的断裂口,
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扯断。自杀?坠楼的冲击力扯断了绳子,吊坠崩飞至此?
还是……在坠落之前,这枚吊坠就已经离开了它的主人?或者说,它的主人,
急迫地想要离开它?陈明将吊坠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直接冻结了他的血脉。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暖意的家,已近凌晨两点。智能门锁发出轻微的“嘀”声,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投下惨白的光晕。一股奇异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压过了房子里曾经熟悉的、属于“家”的味道。这香气甜得发齁,
带着某种草木腐烂后的沉郁,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
光线昏黄,将大部分空间留在暧昧的阴影里。林秀背对着他,
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素白色麻衣,盘腿坐在一张崭新的、印着奇异莲花图案的瑜伽垫上。
她身形单薄,长发披散,在昏昧的光线下,像一抹随时会融化的幽魂。
那台造型流畅的智能香薰机,正无声地吞吐着淡紫色的烟雾,香气的源头正是于此。
空气中回荡着一种空灵而诡异的吟唱,似是梵音,又夹杂着扭曲的电子音效和听不懂的呢喃,
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音。陈明放下伞和钥匙,试图弄出点声响,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林秀缓缓地,以一种近乎仪式化的缓慢速度回过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丈夫晚归应有的询问,也没有对窗外风雨的担忧,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死寂的平静。
她的目光落在陈明身上,没有聚焦,像是在审视一团无形无质的能量场。“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飘忽,缺乏正常的语调起伏,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
“你身上……缠绕着很重的‘浊气’和‘怨念’,明。是那个选择自我毁灭的灵体,
把它沾染给了你。”陈明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秀,你在说什么?
那是刘铮,他死了……”“名相皆虚妄,因果不空。”林秀打断他,
语气带着一种疏离而笃定的口吻,“他执迷于苦痛,无法超越,最终被自身的业火反噬。
这样的能量是污秽的,会污染这里的‘灵能场域’。”她微微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眉,
仿佛真的嗅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今夜,你就在书房安歇吧。我需要时间,净化这片空间。
”陈明看着妻子,巨大的陌生感席卷了他。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调侃而脸红,
会为了一部悲剧电影哭湿他肩头,会和他为了今晚吃什么而争论半天的林秀,去了哪里?
眼前这个女人,口中说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
眼神里是一片被精心修剪过的、了无生机的荒芜。他想起了刘铮遗书上那些癫狂的字句,
想起了那枚刻着“子虚阁”的冰冷吊坠。“秀,‘子虚阁’是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林秀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随即,
那死寂的平静被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光彩取代。“那是接引迷途羔羊的方舟,
是乌有先生播撒无上智慧的圣地。”她抬起手,
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上那串新出现的、由暗红色木珠串成的手串,动作充满了珍视,
“清风导师说,我灵根深种,是末法时代罕有的、能保持灵台一点清明的有缘之人。
”陈明认得那种木头,古玩市场的地摊上成堆摆放,所谓“赤炎灵木”,
不过是商贩编造的噱头。但他知道,此刻质疑这手串,
就等于质疑林秀全新的、赖以生存的信仰。“这手串……清风导师给的?
”“这是乌有先生亲自加持过的‘辟邪珠’,能涤荡我脉轮中的‘阴性能量’。
”林秀的指尖眷恋地摩挲着木珠,脸上流露出一种被恩赐后的、满足的荣光,
“同修们都羡慕我,能得到如此厚重的灵性加持。”“这份‘加持’,需要多少‘功德’?
”话一出口,陈明就后悔了。他太急躁了。果然,林秀脸上的光瞬间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亵渎的、冰冷的愤怒。“陈明!”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麻衣拂动,
带起一股甜腻的香风,“你的灵识果然被物质世界的尘埃蒙蔽得太深了!
满心满眼只有这些阿堵物!这是‘供养’!是对无上智慧的信心!
你这种充满了怀疑与批判的‘低频振动’,只会成为我修行路上的阻碍,污染我的能量场!
”她不再看他,
一把抓起旁边那本装饰着云纹与怪异符号的线装笔记本——她的“灵修日记”,
像是护着绝世珍宝,快步走向卧室。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那巨响不仅响在空气里,更响在陈明的心上。
他独自站在弥漫着诡异香气的客厅中央,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刘铮诡异的遗书,
论坛上消失的控诉,张猛语焉不详的提醒,林秀手腕上那串刺眼的“辟邪珠”,
以及她眼中那片被开垦后又迅速被某种教条填满的荒芜……所有的线索,
都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从城市的阴影深处游出,缠绕上他的心脏,
最终汇聚成一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名字——子虚阁。
它不再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它是一个漩涡,
一个正在无声无息地吞噬生命、理智、情感与家庭的庞大存在。
他的朋友因此化为冰冷的数据和地上即将消失的白痕。他的妻子,正在被它改造,
变成一个他几乎不认识的、虔诚而狂热的容器。陈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楼下被雨幕笼罩的、模糊而扭曲的城市。万家灯火在雨中晕开,如同一片片迷离的光斑。
每一扇窗户后面,是否也正在上演着类似的悲剧?是否也有“子虚阁”的触须,悄然深入,
吮吸着希望与灵魂?他摊开手掌,那枚“子虚阁”的吊坠静静地躺在掌心,
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廉价而冰冷的光泽,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他知道,
他不能再仅仅做一个冷静的记录者和旁观者了。他必须进去。
他必须亲自踏入那片“子虚乌有”之地,亲眼看看,这个能让人“飞升灵境”,
也能让挚爱亲人视彼此为“浊气”与“魔考”的“子虚阁”,
里面究竟供奉着怎样的“神明”,流淌着怎样的“大道”。一个危险而决绝的计划,
在他被雨水和寒意浸透的心中,逐渐凝聚成形。
---(第一章 完)第二章 窥镜市图书馆的古籍修复部阅览室,位于大楼最僻静的西翼,
终年弥漫着纸张、糨糊和陈年墨锭混合的、略带霉味的沉静气息。这里罕有人至,
时光仿佛也流淌得格外缓慢。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高窗,
被厚重的窗帘切割成几道昏黄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起舞。陈明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
他选了一张位于最深处的宽大木桌,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排布着等待修复的线装古籍,
这给了他一种微弱的安全感。他摊开一本关于地方志的学术期刊,目光却不时扫过入口。
三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略显迟疑。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穿着不合时宜的格子衬衫,头发有些蓬乱,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游移不定,
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憔悴和惊弓之鸟般的警惕。他环视一圈,看到陈明,犹豫了一下,
才慢慢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王磊?”陈明低声问。男人点了点头,双手放在桌上,
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陈……陈记者?”他的声音干涩,带着紧张。“是我。
谢谢你愿意联系我。”王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看了你以前写的报道……关于那起医疗垃圾的。我觉得……你或许能听懂一些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我以前是‘子虚阁’的技术负责人。
”陈明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技术负责人?具体负责什么?
”“主要是……线上灵修社区的搭建和维护,还有……‘灵境体验’部分的技术支持。
”王磊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愧。“灵境体验?”陈明捕捉到这个词。
“就是……就是利用VR虚拟现实,结合特定的声光效果和次声波频率,
制造出的一种……沉浸式幻境。”王磊抬起头,眼神里混杂着技术人员的狂热和事后的懊悔,
“用户戴上设备后,会‘看’到云海仙宫,‘听’到天道纶音,
甚至能‘感觉’到能量的流动和灌顶。我们……我们称之为‘飞升初体验’。
”陈明感到一阵寒意。将最新的科技手段包装成玄妙的修行体验,
这比单纯的话术欺骗更具蛊惑性和杀伤力。“刘铮……他参加过这种‘体验’吗?
”“他不仅是参加……”王磊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他是第一批深度体验者,
而且……他的反应非常剧烈,数据极其‘优质’。云鹤先生……不,
赵多财亲自关注了他的案例。”“数据优质?什么意思?”“就是……他的生理指标,
在体验过程中呈现出极高的同步率和情绪波动。
心率、皮电、脑波……都显示他完全沉浸其中,并且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崇拜情绪。
”王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这种数据,对我们优化体验、筛选‘优质信众’非常重要。
”信众。他已经开始用这个词来称呼那些被他们用技术手段引导、筛选、控制的人了。
陈明压下心中的厌恶,继续问道:“刘铮的死,和这个‘灵境体验’有关?
”王磊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眼神惊恐地望向门口,仿佛那里会突然出现什么。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有关。但是……但是他死前一周,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他在社群里发言越来越极端,说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大道边缘’,
感受到了‘浊世’的排斥……他还私下联系过我,
问……问有没有办法进行‘永久性的灵体迁移’,
彻底脱离这个‘臭皮囊’……”“永久性灵体迁移?”陈明的后背一阵发凉。
“就是……就是自杀!”王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当时吓坏了,劝他冷静,
说那只是虚拟体验。但他不听,他说他分得清虚幻和真实,
说他感受到的召唤比任何现实都更真实……后来,他的账号就被‘清风’接管了,
说是要对他进行‘闭关保护’,隔绝外界干扰……”闭关保护。然后,
刘铮就从高楼之巅“迁移”了出去。“这些……这些技术,那些声光、次声波,
会不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陈明追问。“理论上……长期、高频次的刺激,
尤其是对本身精神状态就不稳定的人,
有可能诱发精神分裂、妄想症……”王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几乎听不见,
“我们……我们最初只是想做一款高端的身心放松产品……没想过会这样……”“赵多财?
云鹤先生的真名?”“对,赵多财。一个以前卖保健品的,口才很好,懂点心理学,
胆子极大。”王磊的脸上露出鄙夷,又混合着恐惧,“他负责编造那一套修行理论,
我负责用技术让它‘看起来’像真的。我们……是共犯。”“你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找我?
”王磊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因为……因为我害怕了。最开始,只是赚钱。后来,
看着那些人把虚拟的体验当真,把赵多财的话当真理,倾家荡产地捐献‘功德’,
甚至……甚至像刘铮那样……我受不了了。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
“我发现,‘子虚阁’不仅仅是在骗钱……他们还在有系统地收集会员的隐私数据,
包括他们的家庭关系、财务状况、心理弱点……他们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叫‘灵根谱系’。
”灵根谱系?陈明想到了林秀被评价为“灵根深种”。这不仅仅是一句恭维,
而是基于数据评估后的精准定位?“他们想用这些数据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磊痛苦地抱住头,“但我感觉,
有一个更大的计划……赵多财背后,可能还有人。他最近越来越神秘,
说的话也越来越……可怕。他提过要‘净化浊世’,
要建立一个纯粹的‘灵能国度’……我害怕再待下去,会出更大的事!”更大的计划?
灵能国度?陈明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子虚阁”的野心,似乎远超他的想象。
“我需要证据。”陈明盯着王磊,
“能证明‘灵境体验’技术危害性、以及他们非法收集利用数据的证据。
还有那个‘灵根谱系’数据库的访问方式。”王磊猛地抬起头,
眼中充满恐惧:“不……不行!他们会发现我的!他们会……”“王磊!”陈明打断他,
声音低沉而有力,“刘铮已经死了。还有无数个像他、像我爱人那样的人,
正在被拖入这个陷阱。你既然找到了我,就说明你良心未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王磊剧烈地喘息着,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瘫坐在椅子上。“我……我有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藏在……藏在我乡下老家的旧房子里。
里面有一些早期的技术日志、部分用户数据备份,还有……还有几次内部会议的录音。
”他报出一个地址和一个复杂的密码,“你……你自己去取。拿到之后,不要再联系我!
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样,猛地站起身,
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阅览室,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陈明独自坐在原地,
掌心因为紧握而沁出冷汗。王磊提供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
逐渐拼凑出“子虚阁”更庞大、更狰狞的轮廓。它不仅仅是一个骗局,
更像一个正在利用技术和人性弱点,悄然滋长的……肿瘤。他拿出手机,
看着屏幕上林秀几年前的照片,那时她的笑容明媚而真实,眼里有光。
而现在……他必须拿到那个硬盘。必须揭开“子虚阁”的全部真相。
这不仅是为了给刘铮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夺回他的林秀,
夺回那个被“子虚乌有”的幻象所绑架的妻子。他站起身,走出阅览室。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比这图书馆阴影更深、更冷的黑暗。
---(第二章 完)第三章:无声的战场王磊留下的地址,
指向城市边缘一个即将拆迁的旧小区。楼道里堆满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衰败的气息。
陈明按照指示,在三楼一个废弃信箱的夹层里,
摸到了一个用防水胶布紧紧包裹的金属物件——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它冰冷、沉重,
像一块来自深渊的基石。陈明没有返回报社或家中,
他驱车来到一位信得过的、经营着独立电脑维修店的朋友那里。店铺已经打烊,卷帘门落下,
将外界隔绝。只有工作台上的台灯亮着,在堆满元器件的主板和各种工具间,
投下一圈孤岛般的光晕。硬盘的解密过程异常漫长,王磊提供的密码复杂得像一串咒语。
随着进度条缓慢爬升,陈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寂静中擂鼓般跳动。
当最后一个文件夹终于“咔哒”一声解锁,展现在屏幕上时,陈明感到呼吸一窒。
它不只是一个数据库,它是一个帝国的核心,
一个将人性置于显微镜下解剖、分类、标记的“灵根谱系”。成千上万的档案,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精准剖析的灵魂。字段详尽得令人发指:财务状况评估
从D-到A+、情感依附模式缺爱/控制/拯救、核心焦虑源
死亡恐惧/存在虚无/关系失败、心理承受阙值、社会关系网络图
、可控性指数……甚至还有推荐突破话术和能量冲突制造点。他颤抖着手,
输入了“林秀”的名字。档案弹出,照片上的她,还是几个月前笑容温婉的模样。
下面的标签却冰冷刺眼:情感缺失近期因流产及职业停滞加剧
灵性开放度:极高易接受非理性解释核心焦虑:生命无意义感,存在价值危机
社会支持:与配偶陈明调查记者,理性批判型关系出现裂痕,可利用可控性:高
备注:优质培养对象。建议通过‘能量净化’课程加深依赖,
并系统性引导其将配偶标识为‘修行障碍’与‘低频能量源’。陈明的拳头猛地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原来林秀每一次关于“浊气”的指责,
每一次对他“低频能量”的排斥,并非空穴来风,
而是基于这套冰冷算法推演后的、精准投放的心理操纵!他们像调试机器一样,
调试着他妻子的思想和情感!他强迫自己冷静,继续翻阅。刘铮的档案更加触目惊心。
早期的记录显示他只是一个寻求减压的普通用户,但随着“灵境体验”的深入,
他的数据标签逐渐变得危险:妄想倾向激活、现实感减弱
、对‘飞升’概念产生病理性执着。最后一条更新记录,就在他坠楼前一周,
红色的标记备注着:认知闭环已形成,对‘肉身舍弃’持开放态度,高危!
这根本不是引导,这是谋杀!用技术和话术,一步步将人推向深渊的、清醒的谋杀!
他还发现了关于那种特制熏香的记录,代号“忘忧散”,
成分表里有一种被模糊处理的合成化合物,备注写着:“辅助暗示接受,弱化批判思维,
长期使用可能导致依赖性及精神恍惚。”陈明关闭了文件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
工作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但这寂静却比任何噪音都更震耳欲聋。他面对的,
不是一个简单的诈骗团伙,而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以吞噬灵魂为业的现代利维坦。
它躲在屏幕和精心编织的话语之后,吸食着人们的痛苦、迷茫和希望,
将它们转化为数据和金钱。他复制了所有关键数据到几个加密U盘上,
将原始硬盘再次严密藏好。当他走出朋友的店铺时,天色已经微亮。雨停了,
但城市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霭,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
是一个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场。他的敌人无形,却又无处不在。而他手中的U盘,
是炸弹,也是他唯一的武器。回到那个已经不再温暖的家,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林秀留下了一张字条,
种刻意模仿的飘逸:明:我随清风导师及诸位同修前往‘云顶静修苑’进行七日深度共修,
淬炼灵体,接引高频能量。期间需隔绝尘扰,勿念。归期不定,一切随缘。
“随缘”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陈明心上。他知道,这不是随缘,这是总攻的信号。
“子虚阁”正在加速收网,而林秀,就是他们网中最重要的猎物之一。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行动,必须在林秀被彻底吞噬之前,将她从那个“乌有”的幻境中拉回现实。
---(第三章 完)第四章:暗流与火光陈明没有选择立即公开全部证据。
打草惊蛇的后果,可能是“子虚阁”迅速切断所有线上线索,转移资产,
甚至对林秀这样的核心控制对象采取极端措施。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他首先联系了张猛。
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包间里,
散”涉嫌使用违禁药物、以及“灵境体验”技术可能造成精神伤害的证据推到了老同学面前。
他没有提及王磊和完整的“灵根谱系”,只说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内部资料。
张猛看着那些技术日志和成分分析,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凝重。“老陈,
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诈骗或者传销了。如果这些是真的,
他们这是在用技术手段进行精神控制,甚至……可能涉及故意伤害。”“我知道。
所以需要你们介入,但必须秘密进行。”陈明压低声音,“他们内部有严密的组织,
对外界警惕性很高。我担心大规模调查会让他们狗急跳墙,伤害被困在里面的人。
”张猛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向上级汇报,组织精干力量,
从外围开始秘密侦查,重点是他们的资金流向、核心成员动向,
以及这个‘云顶静修苑’的情况。你这边……务必注意安全。”与此同时,
陈明以笔名“破妄眼”,在几个流量不大但受众精准的网络论坛和知识分享平台,
开始有选择地、分批次地披露“子虚阁”的运作模式。
他避开了核心的技术证据和具体的受害者信息,而是从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
现代人的焦虑、如何构建封闭的信息环境、如何通过话术系统性地破坏信徒的原有社会关系。
他的文章冷静、客观,引用了大量可查证的心理学研究,如同手术刀般,
一层层剥开“灵性提升”、“能量修行”的华丽外衣,露出下面精密的操控逻辑。
他写道:“他们贩卖的,不是救赎,而是通往更精致地狱的单程票。他们摧毁你,
然后让你相信,那片废墟才是你应有的家园。”这些文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起初只是泛起几圈涟漪,但在一些曾接触过类似组织、或身边有亲友深陷其中的人群中,
引发了强烈的共鸣和讨论。“子虚阁”的真相,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在暗流中传播。
“子虚阁”的反应迅猛而凶狠。首先是在网络上,
出现了大量有组织的、针对“破妄眼”的围攻。
流学术界排挤的失败者”、“境外势力资助的文化打手”、“自身灵性低下故而诋毁光明”。
他们复制粘贴着千篇一律的驳斥话术,试图用噪音淹没理性的声音。紧接着,
现实的打击接踵而至。陈明供职的报社领导委婉地找他谈话,
说接到了大量针对他的匿名投诉,
内容涉及“收受巨额贿赂进行不实报道”、“私生活混乱”、“长期精神不稳定”。
尽管领导表示相信他的为人,但鉴于压力,希望他“暂时休假,避避风头”。
陈明平静地接受了。他早已预料到这一步。最让他心痛的,
是林秀通过“子虚阁”内部渠道传来的一段语音信息。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
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崇高感:破妄眼的邪说,我已听闻。此乃末法时代,心魔外显,
是对吾等道心的最后考验。一切质疑,皆为幻象;一切阻碍,皆为垫脚之石。吾心向大道,
已斩断俗缘尘扰,灵台澄澈,不染尘埃。望汝等沉沦俗世者,好自为之。“俗缘”。他,
陈明,她相濡以沫的丈夫,最终在她的认知里,被定义为了需要“斩断”的“俗缘”。
社会的裂痕也因此被急剧撕开。
统文化与迷信的界限”、“信仰自由与精神控制的区别”、“现代人精神归宿何在”的争论,
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子虚阁”巧妙地利用这种混乱,
将自己包装成被“科学霸权”和“主流话语”打压的悲情英雄,
反而吸引了一批对现状不满、寻求反叛和归属感的边缘人群。
离婚率、社会孤立、意义感缺失……这些现代社会的病灶,
都成了“子虚阁”滋养自身的温床。张猛那边也进展不顺。
“子虚阁”的法律顾问团极其专业,所有资金往来都通过复杂的地下钱庄和空壳公司操作,
难以追踪。对“云顶静修苑”的初步侦查,也因其私人属性和严格的安保而受阻。
陈明感到自己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沼泽巨兽搏斗。它没有固定的形体,你的每一次攻击,
似乎都只能让它流淌出更多的黑暗,并将你拖得更深。然而,
就在他感到四面楚歌、步步维艰之际,一丝微光,穿透了浓重的迷雾。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陈记者,我是‘子虚阁’的信众李薇。
我看到了‘破妄眼’的文章。我女儿也在里面,他们现在要她进行‘肉身布施’。救救我们。
“肉身布施”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明心中的阴霾,
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和寒意。
---(第四章 完)第五章:微光汇聚“肉身布施”。这四个字在陈明的脑中炸开,
带着血腥和污秽的气息。他立刻想起了王磊之前的警告,
以及硬盘里那些关于“加强核心成员与控制对象纽带”的隐晦记录。这绝非简单的骗财,
而是要将人最后的人格与尊严都彻底剥夺!他按照信息提供的号码回拨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颤抖、充满恐惧的中年女性。“是……是陈记者吗?我……我叫李薇。
”她的话语因为急促而有些混乱,“我女儿小雅,
她……她上大学后就被同学拉进了‘子虚阁’,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们说她是什么‘先天灵体’,要她……要她为组织奉献,进行‘肉身布施’,
给什么‘灵童’转世做准备!这根本就是……就是……”李薇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她告诉陈明,她偷偷去看过女儿一次,小雅眼神空洞,瘦得脱了形,
反复念叨着“奉献灵体是无上荣耀”、“要斩断母女俗缘”。她尝试过强行带女儿走,
却被“子虚阁”的人以“干涉信仰自由”为由拦下,甚至还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息。
“我看了你写的文章……你说得对,他们是在吃人!”李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报警了,可警察说证据不足,而且小雅已经是成年人,她自愿留在那里……陈记者,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陈明的心沉了下去。李薇的遭遇,
印证了“子虚阁”正在升级它们的控制手段,从精神禁锢转向更可怕的、对肉体的直接掌控。
林秀呢?她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威胁?那个“灵根纯净”的评语,在此刻显得如此狰狞。
“李女士,你别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谈。”陈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我需要了解更多细节,特别是关于‘肉身布施’的具体安排,以及你女儿现在的位置。
”见面地点约在一个嘈杂的街心公园。李薇是一位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知识女性,
眼袋深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袋。她确认了陈明的身份后,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将她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肉身布施’……据说是只有被选中的、‘灵根’最好的女信徒才有资格。
时间……时间就在下周,地点可能就在那个‘云顶静修苑’!
他们说那时候云鹤先生会亲自举行一场大法会,
接引什么‘至高能量’……”李薇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我女儿……我女儿之前还偷偷给我发过信息,说很害怕,但后来她的手机就被没收了,
联系完全断了……”陈明将李薇提供的信息与自己所掌握的进行交叉验证,
时间点与“子虚阁”近期异常活跃的动向完全吻合。这确实是一场总攻,
一场旨在彻底固化控制、并可能涉及严重刑事犯罪的最后狂欢。“陈记者,我们该怎么办?
”李薇无助地看着他。陈明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单凭他和李薇,
根本无法对抗整个“子虚阁”。他需要警方,需要确凿的证据,
需要一个能一举击穿对方所有伪装的契机。“李女士,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陈明抬起头,眼神锐利,“第一,
尽可能回忆你女儿提到过的、关于‘云顶静修苑’内部结构的任何细节。第二,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如果你有机会再次接触到小雅,
或者拿到任何与‘子虚阁’有关的实物证据,比如他们使用的熏香、药物,
或者内部的文字材料,一定要想办法带出来,交给我或警方。”李薇用力地点了点头,
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希望。与李薇分别后,陈明立刻联系了张猛,
将“肉身布施”这一关键情报和可能的时间点告知了他。张猛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畜生!我马上向专案组汇报!这是突破性的线索,足以申请采取更强硬的侦查手段了!
”张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老陈,你提供的方向是对的。
我们最近也监测到‘子虚阁’几个核心账户有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动,
像是在为某种‘大事’做准备。看来,就是这场所谓的‘飞升法会’了。”决战的时刻,
正在迫近。陈明回到临时落脚的小旅馆,打开电脑。论坛上,
支持“破妄眼”和揭露“子虚阁”的声音,虽然依旧被大量的水军攻击所淹没,
但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更多角落闪烁。
有更多的人开始匿名分享自己或亲友被类似组织控制的经历,质疑和反抗的声音,
正在暗流中汇聚。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想起林秀那张带着殉道者表情的脸,
想起刘铮坠落后地上那个模糊的人形,想起李薇绝望的眼泪,
想起硬盘里那成千上万个被标记、被算计的灵魂……他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撰写下一篇,
也可能是最后一篇“破妄眼”的文章。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剖析机制,
他要直接叩问每一个可能看到这篇文章的、被困在“乌有”之中,
或正在边缘徘徊的人:“当你被告知要舍弃一切去追寻的‘大道’,
需要你用肉体、尊严和全部财富去交换时,那还是大道吗?
”“当你被要求孤立所有爱你、关心你的人,将他们视为‘魔考’时,
那真的是为了你的‘提升’,还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控制?”“醒来吧!
看看你身边那些真实的、温暖的、哪怕充满琐碎烦恼的生活。
那才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不容被任何‘乌有’之物所剥夺的‘实有’!”他敲下最后一个字,
窗外,夜色深沉,但远方的天际线,已隐隐透出一丝黎明将至的灰白。
---(第五章 完)第六章:风暴前夕张猛那边的进展比陈明预想的要快。
就在陈明发出那篇叩问灵魂的文章后第二天深夜,张猛打来了加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却带着一丝猎手终于锁定目标时的锐利:“老陈,位置基本确定了。‘云顶静修苑’,
城西那个废弃多年的‘绿野仙踪’度假村改造的,产权在一个境外空壳公司手里,层层嵌套,
费了好大劲才挖出来。外围侦查确认,近期有大量物资和人员进出,安保等级很高,
配备了专业的信号干扰和监控设备。”陈明的心揪紧了:“林秀……和小雅,确定在里面吗?
”“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通讯和交通监控分析,大概率在。而且,”张猛顿了顿,
语气更加凝重,“我们监测到‘子虚阁’的几个主要资金池在过去72小时内,
有数笔异常庞大的资金正向几个离岸账户转移,手法很专业,像是在……清理资产,
准备后路。”“他们要跑?”陈明脱口而出。“或者,是准备在所谓的‘飞升法会’后,
卷款消失。”张猛补充道,“时间不等人了。专案组已经决定,就在他们法会当天收网!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具体时间?”“五天后,子时。
他们内部流出的日程表是这么写的,‘承接太阴精华,开启飞升之门’。
”张猛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装神弄鬼倒是一套一套的。我们的人会提前渗透布控,
你那边……数据炸弹准备好了吗?那是撕开他们伪装的關鍵。”“还需要最后测试,
但没问题。”陈明肯定地回答。他联系的那位技术专家,
正在对王磊硬盘里的核心数据进行最后的压缩和封装,并植入了一个远程触发程序,
确保能在关键时刻,像病毒一样瞬间瘫痪并覆盖“子虚阁”的所有对外宣传渠道和内部网络。
“好。另外,有个东西,可能需要你辨认一下。”张猛说,
“我们一个便衣在静修苑外围垃圾转运点,发现了一些被丢弃的杂物,
里面有几个烧瓶残渣和少量未完全烧毁的粉末,已经送检。初步判断,
可能就是你说的那种‘忘忧散’。”第二天,陈明收到了一个匿名送达的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他谨慎地在安全屋里打开,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个小型的透明证物袋,
装着少许灰白色的粉末,以及一本薄薄的、打印粗糙的小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册子翻看。里面是用术语写就的流程指引,
像是某种操作手册:……法会前三日,逐步加大‘净心香’代号WS-7投放浓度,
目标:深度放松心理防御,增强暗示接受度…………‘飞升仪式’前六小时,
对选定‘灵媒’指进行‘肉身布施’的女性使用‘升华剂’代号SJ-02,口服,
剂量严格按体重计算,确保其进入半梦半醒的‘通灵状态’…………仪式中,
配合光影与声波,引导‘灵媒’与‘至高能量’云鹤先生进行‘灵体交融’,
完成‘圣胎’孕育之象征仪式……手册的后半部分,
还列出了不同“功德”等级对应的“加持”项目,从初级的“能量水”、“辟邪符”,
到高级的“私人订制修行方案”、“云鹤先生亲自灌顶”,
直至最顶级的“肉身布施资格”和“飞升保障名额”,后面标注的价格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这薄薄的几页纸,就是“子虚阁”将精神控制、性剥削与金融骗局结合在一起的铁证!
那灰白色的粉末,无疑就是“忘忧散”的样本。是谁送来的?是王磊在最后一刻的良心发现,
还是“子虚阁”内部出现了其他的裂痕?陈明无暇细究,他立刻将这些东西拍照,
连同电子版手册一起,加密发送给了张猛。与此同时,李薇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假扮成寻找走失儿子的绝望母亲,
接近了“云顶静修苑”外围的一个采购人员,用几乎全部的积蓄,
换来了几句零碎的信息:“里面管得很严……分区管理,女信徒住在最里面的‘净心楼’,
男人根本进不去……听说这几天在准备大仪式,所有人都很紧张……那个领头的‘云鹤’,
很少露面,神秘得很……”虽然没能获得详细的建筑结构图,
但“净心楼”这个信息至关重要。它缩小了警方突击搜查和林秀、小雅可能被关押的范围。
风暴来临前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明反复检查着数据炸弹的触发程序,
模拟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知道,五天后的子时,将不仅仅是一场行动的终点,
更是无数人命运的转折点。成功,或许能挽救许多濒临破碎的人生;失败,
则意味着黑暗将彻底吞噬那些被困的灵魂,包括林秀。他站在安全屋的窗边,
看着楼下夜色中匆忙来往的车流与人影。这座城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着,
对即将发生在某个角落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这喧嚣的日常,此刻在他眼中,
却显得如此珍贵。他必须赢。---(第六章 完)第七章:数据深渊决战前第四天,
陈明与他找来的技术专家——网名为“暗流”的年轻人,
藏身于城郊一个由废弃仓库改造的秘密工作间里。这里堆满了服务器机柜,
线缆如藤蔓般缠绕,屏幕上流淌着绿色的数据瀑布。他们的目标,
是找到“子虚阁”线上“灵境”服务器和“灵根谱系”数据库的实时镜像或接入点。
王磊的硬盘提供了静态的数据,但如果能在行动时,直接攻击其动态核心,
无疑能造成更大的混乱,并可能获取到他们转移资金、销毁证据的最新动向。
“对方的防火墙很厉害,”“暗流”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眉头紧锁,
“而且设置了多层跳板和陷阱,不像是一般商业公司的配置,倒有点像……”“像什么?
”陈明问。“像经过专业安全团队加固过的,甚至有点……军方背景的影子。
”“暗流”语气不确定,“他们在数据安全上的投入,远超一个普通文化公司的需求。
”这让陈明更加确信,“子虚阁”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势力。赵多财,
或许也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入侵过程极其不顺利。“暗流”尝试了多种方法,
都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且布满尖刺的墙上,不仅无法突破,
反而好几次差点被反向追踪到位置。对方的安全系统表现出极高的攻击性和智能性。“不行,
硬闯不进去。”“暗流”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肯定有24小时监控的安防团队,
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切断所有外部连接,甚至可能启动数据自毁程序。
”陈明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无法从网络层面直接攻击核心,那么数据炸弹的威力将大打折扣,
只能在对方公开直播时,进行外部信号劫持和覆盖,效果和可控性都会差很多。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暗流”沉吟片刻:“除非……能有一个来自内部的、拥有足够权限的连接。比如,
某个核心成员的终端设备,在某个时刻接入了外网,并且我们能够瞬间捕获并利用这个通道。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对方高度戒备的情况下,
如何能精准定位到这样一个内部连接,并瞬间完成入侵?就在两人陷入僵局时,
陈明收到了李薇的一条加密短信:陈记者,小雅以前用的一个旧社交账号,
刚刚突然有登录记录!IP地址指向城西,和那个静修苑区域吻合!登录时间很短,
只有十几秒,很快又下线了!陈明脑中灵光一闪!旧账号!一个可能被“子虚阁”监控,
但或许因为不是主要联系方式而被疏忽的漏洞!“暗流,能不能根据一个特定的用户账号,
反向监控其登录状态和IP,如果它再次出现,有没有可能……以其为跳板,
或者通过它传递我们的‘礼物’?”陈明急促地问。“暗流”眼睛一亮:“理论上可以!
如果这个账号的客户端软件存在漏洞,
他们内部的网络隔离有瑕疵……我们可以制作一个微型的、绑定特定账号的追踪与植入程序!
只要这个账号再次从目标网络内登录,程序就能自动激活,像特洛伊木马一样溜进去!
”这是一次堵伯。赌的是小雅或者其他知道这个旧账号密码的人,
赌的是“子虚阁”的内部网络并非铁板一块;赌的是他们的木马程序能躲过对方的安防扫描。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明立刻将小雅的旧账号信息提供给了“暗流”。
“暗流”开始全力编写那个特殊的“木马”程序,它必须足够小,足够隐蔽,
并且能在被激活的瞬间,为外部的数据炸弹打开一个短暂的、通往核心的“后门”。
工作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风扇的嗡鸣。数据层面的无声攻防,
先于现实世界的冲突,提前进入了白热化。陈明知道,他们正在挖掘的,
是一条通往“子虚阁”心脏的、狭窄而危险的隧道。成败,在此一举。
---(第七章 完)第八章:抉择决战前第三天,陈明的加密邮箱里,
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标题仅为一個句号的邮件。附件是一张高分辨率照片。
他点开照片的瞬间,呼吸几乎停止。照片是在一个光线昏黄的房间里拍的,
背景是素白的墙壁和一张简陋的床榻。林秀坐在床边,侧对着镜头,
身上穿着那套过于宽大的白色麻衣,显得她更加瘦骨嶙峋。她没有看镜头,
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瓷偶。她的手里,
紧紧攥着一串暗红色的木珠——那串“辟邪珠”。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状态,
一种极致的麻木与抽离,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志,都已经被抽干,
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躯壳,在等待着某种指令的填充。这比愤怒、比指责、比狂热的信仰,
更让陈明感到恐惧。这意味着,林秀的自我防御可能已经被完全摧毁,
她正处在被彻底“格式化”和“重写”的边缘。“忘忧散”和深度催眠,
正在发挥它们可怕的作用。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像是一句冰冷的判词:灵台渐空,
俗念将斩。发送者的IP经过多次伪装跳转,无法追踪。但这张照片和这句话本身,
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林秀的时间不多了。“子虚阁”正在加速对她的“处理”,
很可能就是为了那场“飞升法会”做准备,也许她就是被选中的“灵媒”之一!
陈明猛地关掉图片,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仿佛能穿过屏幕,
感受到林秀那令人心碎的麻木与绝望。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每多等一分钟,
林秀被彻底摧毁的风险就增加一分!他抓起电话,几乎要拨通张猛的号码,要求将行动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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