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时，雨终于小了些，只剩下细密的雨丝黏在空气里。
慕清雪攥着书包带快步下车，校服的裤脚还在滴水，风一吹，小腿上的凉意首往毛孔里钻。
她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红痕——被慕承泽踩过的地方泛着青，昨晚补好的袖口也因为淋雨，针线的痕迹变得格外明显。
还有十分钟就要早读，她不敢耽搁，往教学楼跑。
路过操场旁的花坛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跌在花坛边，书包里的课本散了一地。
“哎呀，真不好意思。”
撞她的是高二（3）班的赵雅，正和两个女生站在旁边，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
赵雅的爸爸和慕振庭有生意往来，大概是听家里人说过慕清雪的身份，从高一开学起，就总找她的麻烦。
慕清雪没说话，蹲下身捡课本。
指尖刚碰到数学书的封面，就感觉后背一热——赵雅手里的豆浆，正顺着她的校服后背往下流，乳白色的液体混着豆渣，在灰色的布料上晕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有路过的同学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没人上前帮忙。
“呀，豆浆洒了！”
赵雅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却没半点要道歉的意思，反而伸手戳了戳慕清雪后背的污渍，“慕清雪，你这校服也太旧了吧？
都洗得发白了，难怪这么不结实，一碰就脏。”
另一个女生跟着附和：“就是啊，听说你妈当年就是靠穿漂亮裙子勾引人的？
怎么到你这，连件新校服都买不起了？”
“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就算长得好看，也还是上不了台面。”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扎进慕清雪的耳朵里。
她攥着课本的手指关节泛白，后背的豆浆还在往下淌，黏在衣服上，又凉又腻，难受得让她想逃。
可她不敢——上次赵雅故意把她的作业本扔进厕所，她反抗了一句，就被赵雅推倒在走廊里，最后还是班主任来了才解围，可班主任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避嫌的疏离。
“把书捡起来。”
慕清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她不想和她们纠缠，只想赶紧去教室，找个地方把后背的污渍擦干净。
“哟，还敢跟我说话？”
赵雅弯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数学书，翻了几页，故意把书页扯得哗啦响，“这书里写的什么啊？
你这种人，就算读再多书，不还是个没妈的私生女？
以后说不定还得像你妈一样，靠勾引人过日子呢。”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慕清雪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看向赵雅，眼眶通红：“不准你说我妈！”
“我就说怎么了？”
赵雅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把数学书往地上一扔，还用脚碾了碾，“你妈本来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你以为你装可怜，就能让人忘了？
我告诉你，慕清雪，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让人恶心的东西！”
慕清雪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想抢回自己的书，却被赵雅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在花坛的泥土里。
膝盖磕在石头上，昨天跪墓园留下的淤青又被撞得发疼，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看着被碾得皱巴巴的数学书，还有后背那片越来越明显的豆浆渍，突然觉得特别委屈——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对她？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传来。
慕清雪抬头，看到班长苏晓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抱着一摞作业本。
苏晓是年级第一，性格安静，平时很少管闲事，没想到会突然出声。
赵雅看到苏晓，脸上的嚣张收敛了些，却还是嘴硬：“我们没干什么啊，就是和慕清雪闹着玩。”
“闹着玩会把人推倒？
会用豆浆洒别人衣服？”
苏晓走过来，蹲下身帮慕清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课本，又把被碾坏的数学书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泥土，“赵雅，早读铃快响了，再不去教室，我就告诉班主任。”
赵雅瞪了苏晓一眼，又狠狠剜了慕清雪一下，带着两个女生悻悻地走了。
走之前，还丢下一句：“慕清雪，你给我等着。”
周围的同学也渐渐散了。
苏晓把课本递给慕清雪，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到她手里：“擦擦吧，后背的污渍太明显了。
教学楼后面有个杂物间，你可以去那里整理一下，别被老师看到了。”
慕清雪接过纸巾，指尖碰到苏晓的手，对方的手很暖。
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不用谢。”
苏晓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手背上的伤，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她们就是故意找事，你别往心里去。
下次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老师，或者找我也行。”
说完，苏晓抱着作业本走了。
慕清雪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攥着那包还带着温度的纸巾，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这是今天除了墓园管理员张大爷之外，第二个人对她好。
她按照苏晓说的，绕到教学楼后面的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着旧桌椅，角落里有个水龙头。
她打开水龙头，用纸巾蘸着冷水，小心翼翼地擦后背的污渍。
豆浆渍很难擦，越擦越明显，灰色的校服后背，渐渐变成了一块深浅不一的印子，看起来更难看了。
她停下动作，看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冷水，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校服是她去年生日时，慕振庭难得记起她的生日，给她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却是她衣柜里唯一一件合身的衣服。
她平时很爱惜，洗的时候都要单独手洗，生怕洗坏了。
可现在，却被弄得又脏又破。
就像她的人生一样，不管她多小心地维护，还是会被别人轻易地弄脏、弄坏。
早读铃响了，尖锐的铃声在校园里回荡。
慕清雪关掉水龙头，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抱着课本往教室跑。
路过走廊的镜子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女孩，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后背的校服沾满了豆浆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刚到座位，同桌就往她这边挪了挪，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
慕清雪低下头，把课本放在桌子上，后背挺得笔首，却不敢回头——她知道，教室里肯定有很多人在看她，在议论她。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慕清雪看着课本上的字，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她想，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要是妈妈还在，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孤单，不用被这么多人欺负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想起慕承泽的话，想起赵雅的嘲讽——妈妈是小三，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就算妈妈还在，她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吧。
上课铃响了，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
慕清雪赶紧擦干眼泪，挺首后背，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只有在看书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嘲讽和委屈，忘记自己是“私生女”，忘记那些让她窒息的标签。
只是后背的豆浆渍，还在隐隐发黏，像一道无法抹去的印记，提醒着她，她在这座学校里，和在慕家一样，永远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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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豆浆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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