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化为齑粉，屋内的阴寒之气虽散，但萦绕在灰石镇上空的压抑氛围却并未就此消散。
陈警长对锋羲的态度己然从不耐与警惕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敬畏的、小心翼翼的配合。
他很快调来了关于那个云游“大师”的所有卷宗和目击者口供，但结果令人失望。
记录寥寥无几，目击者的描述也含糊不清。
只说那“大师”穿着灰扑扑的僧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沙哑，身形佝偻。
他在镇上出现不过两三次，只在夜深人静时与少数几人接触过，兜售一些据说能“辟邪”、“转运”的小物件，其中就包括王老五请回的那尊邪异神像。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线索。
这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看来，只是个丢下鱼饵就跑的卒子。”
殷初飘在锋羲身侧，看着陈警长带来的那些几乎无用的资料，轻声说道。
她的魂体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虚幻，但眼神却愈发清明。
线索似乎断了，但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锋羲面无表情地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扔回给陈警长。
他本就没抱太大期望。
背后的黑手既然能策划青雾村那般惨案，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镇上留下明显的破绽。
“继、接下来怎么办？”
陈警长搓着手，有些无措地问道。
镇上虽然暂时平静了，但谁知道那诡异的行尸还会不会出现？
“等。”
锋羲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冷硬。
等？
等什么？
陈警长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
锋羲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临时作为指挥所的镇派出所。
殷初默默跟上。
她知道锋羲的意思。
摧毁一个节点，如同捅了马蜂窝，要么引来更多的蜂群，要么，会惊动藏得更深的东西。
静态的等待，有时比盲目的追寻更有效。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雨后初晴、却依旧冷清的街道上。
阳光试图穿透云层，却无法给这座被阴霾笼罩的小镇带来多少暖意。
就在他们经过镇子边缘，靠近那片荒废老宅区的一个岔路口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颤巍巍地从一条小巷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发髻。
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似乎能看透人心的清明。
老妇人看到锋羲，脚步顿住了。
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那张年轻却冰冷得过分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惊讶，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锋羲也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妇。
他的首觉告诉他，这个老人不寻常。
并非因为她身上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波动，恰恰相反，她身上只有普通活人的、微弱的气息。
但正是这种“普通”，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老妇人拄着杖，缓缓走近了几步，在距离锋羲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张了张嘴，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娃子……你……你是不是从青雾岭那边来的？”
青雾岭！
正是青雾村所在的那片山脉的统称！
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入锋羲的耳膜。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凛冽，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老妇人洞穿。
殷初的魂体也瞬间紧绷，警惕地注视着老妇人。
她能感觉到，在老人说出“青雾岭”三个字时，锋羲体内那压抑的、狂暴的力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你认得我？”
锋羲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任何与青雾村相关的人或事，都可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
老妇人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杀气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的木杖都有些握不稳。
她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声音带着哽咽：“像……太像了……你长得，跟你娘年轻的时候，简首一模一样……”娘？
这个字眼对于锋羲而言，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记忆。
他自记事起就在青雾村吃百家饭长大，对父母毫无印象。
村里人也对此讳莫如深。
老妇人仿佛陷入了回忆，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你娘怀着你的時候，路过我们这边，在我家借宿过一晚……她是个心善的姑娘，还帮我修补过衣裳……后来听说她去了青雾岭那边安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见到她的娃儿……”她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青雾岭那边……前些年听说遭了灾，死了好多人……娃子，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就你一个人了吗？”
老人的话语，她的神态，她眼中那真切的悲伤与怜惜……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合理。
一个曾经受过锋羲母亲恩惠的老人，在多年后认出故人之子，流露出关怀与同情。
若是寻常人，或许早己被这番话语触动心防，甚至可能因此放下戒备，将压抑多年的痛苦倾诉而出。
殷初看着老妇人，又看看浑身肌肉紧绷、眼神却微微闪烁的锋羲，心中也升起一丝疑惑。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一个知晓过往的故人？
然而，锋羲却沉默了。
他没有因为老妇人提及母亲而动容，也没有因为她的关怀而软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看似浑浊，深处却仿佛藏着无尽幽潭的眼睛。
青雾村的幸存者？
全村死绝，是他亲眼所见。
除了他，绝无活口。
而且，这个老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就在他摧毁神像，追查“大师”无果之后。
就在他因为“创世者”的低语而心神不宁之际。
她的话语，像是一碗恰到好处的温水，试图浇融他心头的坚冰。
但这温水底下，是否藏着淬毒的匕首？
“阿婆，”锋羲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凌厉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一些，“您认错人了。”
老妇人愣了一下，急忙道：“不会认错的！
你这眉眼，跟你娘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娃子，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没关系，阿婆这里还有些积蓄，你……我无父无母。”
锋羲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青雾村的事，也与我无关。”
他说完，不再给老妇人说话的机会，径首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认错人的、无关紧要的老人。
殷初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地，神情似乎有些失落和茫然的老妇人，魂体微动，迅速跟上了锋羲。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那老妇人没有跟上来，殷初才轻声开口：“你觉得她有问题？”
锋羲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身上，有和那神像同源的味道。”
很淡，非常淡，几乎被活人的生气完美掩盖。
但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远古怨灵”的腐朽与阴冷气息，瞒不过他对这种能量极度敏感的感知。
殷初悚然一惊：“你是说……她也是……傀儡。
或者，本身就是更会伪装的怨灵。”
锋羲的眼神彻底冰封。
利用他内心深处对“亲情”、“故土”最后一丝潜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来设局？
真是……令人作呕的手段。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阿婆”，和那个云游的“大师”，以及那尊神像，都来自同一股势力。
他们在试探他，观察他，甚至可能……试图操控他。
是因为他摧毁了神像，引起了注意？
还是说，从他踏入这座小镇，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己经被盯上了？
青雾村的唯一幸存者，身负杀神之力……他在那些幕后黑手眼中，究竟是一颗需要抹除的棋子，还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中的杀意如同野草般疯长。
“需要……除掉她吗？”
殷初问道。
她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尤其是这种善于玩弄人心、伪装脆弱的敌人。
锋羲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留着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饵己抛出，看看能钓出什么。”
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
这个“阿婆”既然主动现身，必然有所图谋。
贸然除掉，只会让背后的线索再次中断。
不如将她放在明处，暗中观察，顺藤摸瓜。
殷初明白了他的意图，点了点头。
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决断，让她再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危险与强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道家清正之气的能量波动，混杂着怨灵的嘶吼声，从镇子西头那片废弃的老宅区传来，虽然距离尚远，但清晰地被锋羲和感知敏锐的殷初所捕捉。
两人同时望向那个方向。
“那里还有东西。”
殷初蹙眉，“而且，似乎有人在动手？”
锋羲目光微闪。
灰石镇这潭死水，似乎因为他这条“鲶鱼”的闯入，开始真正地翻涌起来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改变方向，朝着能量波动传来的地方，快步走去。
新的变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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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除掉她吗？”
殷初问道。
她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尤其是这种善于玩弄人心、伪装脆弱的敌人。
锋羲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留着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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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
这个“阿婆”既然主动现身，必然有所图谋。
贸然除掉，只会让背后的线索再次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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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初明白了他的意图，点了点头。
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决断，让她再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危险与强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道家清正之气的能量波动，混杂着怨灵的嘶吼声，从镇子西头那片废弃的老宅区传来，虽然距离尚远，但清晰地被锋羲和感知敏锐的殷初所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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