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的秘密我爸死了。死在去给我买中考复习资料的路上。一辆失控的渣土车,
把他连人带他那辆破电动车,碾成了我认不出来的样子。警察说,没痛苦,一瞬间的事。
亲戚们拍着我的肩膀,说着千篇一律的“节哀”、“以后要懂事”、“你爸不容易”。
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不是不难过,是懵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他出门前,
还乐呵呵地跟我说,“乖女,等爸爸回来,给你个惊喜。”惊喜?这他妈就是你说的惊喜?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把自己关在他房间里,开始整理遗物。
空气里还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点墨水的气息,呛得我鼻子发酸。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一抽屉廉价的香烟,
还有床头柜里那台屏幕裂了好几道的旧手机。我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台手机,按了按电源键。
没电。找来充电器插上,等待开机的几十秒,我的心跳得厉害。我从没看过我爸的手机。
他在我面前,就是个有点古板、有点啰嗦、最常见的初中生家长。除了干活,
就是操心我的学习和吃饭。手机解锁密码,我试了我的生日,成功了。界面干净得过分,
除了系统自带的软件,就只有微信和一个绿色的、我不认识的漫画APP。我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是我。备注是“我家宝贝公主”。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出事那天下午,
我发给他的:“爸,快点回来,我饿了。”他没回。下面是一个家族群,几个工友群,
消息都是99+。我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心里空落落的。这就是我爸的全部了吗?枯燥,
简单,像一本翻了两页就能看到底的旧书。直到我点开了“发现”,进入了“朋友圈”。
一条横线。一个点。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或者……他根本不爱发朋友圈。
就在我准备退出时,手指无意中点到了他的头像。大图加载出来。
那不是我熟悉的、他穿着工装满脸疲惫的证件照。
而是一个画风极其精美的二次元头像——一个银色短发的少年,眼眸猩红,
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背景是纷飞的樱花。我愣住了。头像下面,
是一行个性签名:“看番200+的二次元老爸,主打一个陪伴。私信崽种,扩列滴滴我!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我完全看不懂。什么番?什么扩列?滴滴我?
我盯着那头像看了足足一分钟,确认这微信号确实是我爸的。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爬上我的脊椎。我退出大图,目光落在微信ID上——不是他的本名,
而是一串罗马音:Hoshino。星野?我手指有些发颤,点开了“二维码名片”。
名片背景,是那个银色短发少年的全身图,摆着一个酷炫的姿势。二维码下面,
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扫我,带你解锁魔法少女终极形态不是。
”2 维码的真相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鼓一样。我爸,
一个四十多岁,在工地扛水泥、绑钢筋的男人,微信头像是……一个二次元美少年?
个性签名还他妈是网络黑话?这感觉,比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还要不真实。我深吸一口气,
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扫一扫,对准了那个二维码。“咔。”手机界面跳转,
显示出一个新的名片——昵称:星野休假版。头像还是那个银发少年。
下面有“添加到通讯录”的选项。我的手心在冒汗。添加?以什么身份?他的女儿?
还是一个无意间闯入的陌生人?鬼使神差地,我点了“添加到通讯录”。没写任何备注,
直接发送。然后,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心脏狂跳,像是做贼。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屏幕亮了。
微信提示:星野休假版已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几乎是同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星野休假版:“滴滴!扩列吗集美?cn星野!
主混咒术回战、电锯人,是个绝望的文盲!看看列表?”集美?cn?扩列?
这扑面而来的、与我日常完全割裂的网络用语,让我头晕目眩。我盯着屏幕,
不知道该怎么回。难道要说:“你好,我是你女儿,我刚扫了我死去的爸爸的二维码?
”我说不出口。那边又发来一条:“?姐妹你头像和朋友圈都空的耶,是无口属性吗?
猫猫探头.jpg”还配了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我爸……他用这种表情包?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星野”的朋友圈。这一次,没有横线。最新一条,
发布时间是他出事那天早上。配图是一张阳光很好的天空,滤镜调得很少女。
文字是:“今日份晴女打卡!准备给家里小祖宗一个惊喜,
希望她能喜欢~奋斗奋斗”下面还有几条评论。“星野sama今天也好元气!
”“给女儿准备礼物吗?好温柔的爹咪!”“求惊喜详情!”我往上翻。前一天晚上,
他发了一段游戏录屏,操作犀利,拿了个五杀。文字:“本大爷状态回来啦!嘎嘎乱杀!
”再往前,是周末,他去逛了漫展,和几个cos成热门动漫角色的人合了影。他穿着常服,
站在中间,笑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张照片都要开心,眼睛亮晶晶的。文字:“CP30打卡!
遇到神仙太太们了!快乐!”一条条,一桩桩。
cosplay、漫展、新番吐槽、游戏战绩、和网友插科打诨……这个“星野”,
活泼、中二、紧跟潮流,会用各种网络梗,会和网友互称“集美”、“兄弟”,
会为了抽卡不出货哀嚎,会为了喜欢的角色和别人激情对线。
和那个沉默寡言、穿着沾满灰浆的工装、只会问我“钱够不够花”、“考试考第几”的父亲,
完全是两个人。我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搅拌机,嗡嗡作响。
那个跟我说“早点睡觉”的爸爸,深夜在游戏里嘎嘎乱杀。
那个教育我“不要奇装异服”的爸爸,周末穿着COS服在漫展尖叫。
那个看起来与网络世界格格不入的爸爸,在网上是个能熟练运用各种梗的“冲浪高手”。
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我这么多年,到底在和谁一起生活?
这个叫“星野”的人,是谁?3 泪水的觉醒“囡囡,出来吃饭了!”门外传来姑姑的声音。
我慌忙退出朋友圈,把两台手机都塞到枕头底下,深吸了几口气,才打开门。饭桌上,
姑姑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絮叨。“你爸这一走……唉,以后你就住姑姑家,放心,
有姑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你爸这人啊,
一辈子老实,没啥大本事,就是疼你。”姑姑叹了口气,“他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
不容易。在工地上挣那点辛苦钱,全攒着给你念书了……”辛苦钱?
我想起“星野”朋友圈里,他晒的那个最新款的游戏手柄,要小一千。
他晒的和网友拼单买的日版漫画,一套也要好几百。那些钱……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以后可要争气,好好读书,考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别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姑姑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听说现在有些小孩,
沉迷什么二次元,穿得怪模怪样,还管陌生人叫‘老公’‘老婆’,真是不像话!
”我攥紧了筷子,指甲掐进掌心。她口中“不三不四”、“乱七八糟”的,好像就是我爸,
是那个叫“星野”的人。“你爸就从来不懂那些,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唉,
他走得也不安心……”“他懂!”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打断她。姑姑愣住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比谁都懂。”说完,我放下碗筷,起身回了房间,
留下姑姑一脸错愕地坐在原地。回到房间,我反锁了门,重新拿出手机。
“星野”的聊天框还开着,他又发来了几条消息。“姐妹?掉线了?”“嘛,
反正列表+1了!以后一起玩呀!”“对了,下周末XX商场有国漫only展,面基吗?
我请你喝奶茶!可爱”面基?和一个……可能是我爸爸的网络身份的人,面基?
我看着那条邀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下周末。他永远无法赴约的下周末。
我盯着屏幕,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银发少年的头像。
直到这一刻,在他死后第三天,透过这个荒诞离奇的二维码,我才第一次,
真正地为他流下了眼泪。4 迷雾中的抉择我没有回复那条“面基”的邀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难道要说“对不起,我是他女儿,他上周被渣土车撞死了,
来不了了吗”?我做不到。我把“星野”的朋友圈当成了侦探小说,一条条地往前翻,
试图拼凑出父亲另一个世界的完整面貌。我看到他和网友讨论“五条悟到底死了没”,
激烈得像是要隔着屏幕打起来;看到他为了抽一个游戏角色,连发十几条“玄学”动态,
最后晒出金光,配上满屏的“啊啊啊”;看到他转发各种漫展信息,定位遍布全国,
有些甚至就在我家附近,而我竟从未察觉。每一个“哈哈哈”,每一个“贴贴”,
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原来他的快乐,他的热爱,他的朋友圈,我从未参与,
甚至一无所知。“囡囡,”姑姑敲着我的房门,声音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满,
“你已经在里面关了一天了!出来透透气!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往前看!”往前看?
我看不到前面。前面是一片迷雾,迷雾里站着两个我爸,一个穿着工装,
沉默如山;一个COS着角色,跳跃如火焰。我不知道该奔向哪一个。
经济压力很快现实地压了下来。父亲没什么存款,工地给的抚恤金有限。姑姑家条件也一般。
我中考后的学费、生活费,成了悬在头顶的剑。“要不,就先别念了,
”一个远房亲戚在饭桌上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出去打工,
也能减轻家里负担。”我低着头,没说话。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攥着父亲那台旧手机。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和“星野”的聊天框。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还是那个奶茶邀请,孤零零地悬在那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滋生出来。
我要去那个漫展。不是以女儿的身份,是以“星野”的身份。我要去看看,
他热爱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两个人。
5 漫展的初体验去漫展需要钱。门票,车费,可能还有置装费——既然要扮演“星野”,
总不能太违和。我翻遍了父亲的房间,在一个旧铁盒的底层,找到了一小叠现金,
大概一千多块。旁边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给囡囡买生日礼物她想要的那个耳机。”我的生日,
在下个月。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狠狠擦掉,把钱和纸条都小心收好。
下一个难题:穿什么?“星野”的头像是银发红眼,风格偏暗黑系。我翻遍了自己的衣柜,
只有校服和几件颜色素净的休闲装。最终,我找出一条很久不穿的黑色连衣裙,
又用省下的午饭钱,在网上买了一顶最便宜的银色假发和一副红色美瞳。漫展那天,
我骗姑姑说去同学家复习。一大早,我就溜出家门,
在公共厕所换上了那身不伦不类的“行头”。假发粗糙,扎得头皮发痒;美瞳戴进去,
眼睛干涩得想流泪;黑色的连衣裙在秋风中显得单薄又可笑。
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带着点滑稽和狼狈的自己,我几乎要放弃。
但想到父亲朋友圈里那些明亮的笑容,我还是咬咬牙,踏上了去往商场的地铁。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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