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宠妹狂魔。他们不知道,我能把记忆换成钱。她生病后,
我卖掉了我们所有的快乐。现在,我准备卖掉那份让她生病的痛苦记忆。忘了这份罪,
我就能救她。忘了这份罪,我也将……忘了为什么如此爱她。1医院里,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催款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昕的家属,预存费用已经见底了。
如果明天中午前还不能续上,一些关键的进口药我们就只能先停了。
护士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在这里,她见过太多我这样的家属。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会想办法。这句话我这一个月来说了无数遍,
却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不了地。手机在手心震动起来,是姑妈。我走到消防通道,
按下了接听。小旭啊,不是姑妈说你,小昕那病……医生都说希望不大,
这就是个无底洞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锐又现实。你家那老房子,虽然又旧又偏,
但卖了总能顶一阵子吧?那是你爸妈留下的没错,可活人不比死人重要吗?你守着个空房子,
能让昕昕好起来吗?我握着电话,手指掐进了掌心。那房子里有父亲在阳台养花的痕迹,
有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有我和小昕在客厅追逐打闹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我们兄妹俩在这个城市最后的根,是爸妈留给我们唯一的遗产。……我再想想。
我哑声回道,几乎是仓皇地挂断了电话。卖房?就像亲手抹去父母存在过的证据。不卖?
又仿佛是我在用冰冷的回忆,给妹妹的生命明码标价。这种负罪感,
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窒息。浑浑噩噩地回到楼下,远远就看见三个身影堵在我家门口。
心脏猛地一沉。是黄毛,还有他的两个跟班。为了凑小昕前期的药费,
我走投无路向他们借了高利贷。哟,林大学霸回来啦?黄毛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晃过来。
钱呢?彪哥让我们来问问,你那宝贝妹妹的买命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故意把买命钱三个字咬得很重。我会还,再给我点时间。我挡在门口,
不想让他们肮脏的目光玷污门内那片勉强称之为家的空间。还?拿什么还?卖肾啊?
黄毛嗤笑,满是烟臭的嘴凑近。听说你连房子都舍不得卖?啧啧,真是兄妹情深啊。
他用手一下下拍着我的脸,力道不重,侮辱性极强。要不这样,你跪下给哥几个磕个头,
利息给你免一天,怎么样?他的同伙哄笑起来。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上头顶,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我不能动手。一旦动手,理亏的就是我,他们甚至可以报警。
我进去了,小昕怎么办?我会还钱。我重复着,像一尊僵硬的石雕。光说没用啊,
黄毛拿出手机,对着我和屋内拍了起来。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不动手。就是彪哥想看看,
你住着房子,却不肯卖了给亲妹妹治病,这环境到底有多金贵?
要是让网上那些热心肠的人知道……他用的是社会性死亡的威胁。利用舆论,
道德绑架。这比单纯的暴力更恶心,更难以反抗。三天。我盯着他,眼球布满了血丝。
钱,我会还。现在,请你们离开。黄毛收起手机,冷笑一声。行,三天!我们就看看,
是你妹妹的命硬,还是你的嘴更硬!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在空荡的楼道里故意高声议论着冷血、见死不救,
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进我的耳朵里。关门,反锁。世界安静了,
但那些恶毒的话语和姑妈现实的劝告,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混合成一片噪音。卖房?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我耳边就会响起小昕在父母刚走时,夜里抱着我哭问哥哥,
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的声音。这房子是她安全感的来源,是她相信哥哥能搞定一切
的基石。卖掉它,等于向她承认我的无能,等于在病魔之外,
由我亲手摧毁她世界里最后一座象征稳定的堡垒。我守护的不是砖瓦,
是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那根名为家的定海神针。绝境。真正的,四面八方,
密不透风的绝境。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目光茫然地扫过这间简陋的房子。然后,
它定格在了床底那个蒙尘的旧皮箱上。那是爷爷留下的东西,父母去世后,
和那栋老房子一样,是少数没被变卖的遗物。我几乎是爬过去的,颤抖着手打开箱子。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本泛黄的古书,以及一架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黄铜天平。
它看上去古朴而神秘,托盘只有巴掌大,上面铭刻着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我们家世代相传的秘密,也是……最后的诅咒。我能称出记忆的重量。而记忆,
可以在一个叫做忘忧铺的地方,换成真金白银。爷爷临终前再三告诫,非到万不得已,
绝不可以用。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洗净手,仿佛进行某种仪式,
将那架天平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桌上。它静静地躺着,冰冷而古朴。我闭上眼,
将指尖抵在太阳穴,集中精神。脑海里浮现出上个月公司项目成功时,老板拍着我肩膀敬酒,
同事们阿谀奉承的场景。那感觉……有点虚浮。一团带着些许金色、却显得有些浑浊的光晕,
被我缓缓从眉心牵引而出,轻轻放在天平一端的托盘上。
叮……叮……几枚小小的、金色的砝码,凭空出现在另一端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加起来,大概……一万块?杯水车薪。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我。难道我和小昕的路,
真的走到头了吗?门外,似乎又隐隐传来了黄毛那伙人嚣张的叫骂声或许是幻听,
妹妹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在我眼前不断闪现。不!不能放弃!只要小昕还能呼吸,
我就绝不能倒下!一股疯狂的决绝涌上心头。我猛地站起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对着空荡荡的楼道,仿佛对着那些逼债的人,
对着这操蛋的命运,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钱,三天后十倍还你!现在,滚!
砰地关上门,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转身,我死死盯住那架散发着幽光的黄铜天平。
我知道要卖什么了。那是我仅剩的、最珍贵的东西。2到忘忧铺的路,
仿佛不存在于现实。没有具体的地址,你只需要在午夜时分,怀着一个无比强烈的交易
念头,穿过城市最深的一条小巷。当你走到巷底,感觉快要撞上墙壁时,
那扇嵌在青砖墙里的、不起眼的乌木小门便会悄然浮现。门上没有招牌,
只挂着一个小小的黄铜铃铛。我推门而入,铃铛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像是在洗涤来客身上的尘世喧嚣。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外面是夏夜的闷热,
里面却是一种恒定的、带着陈木和旧纸张味道的阴凉。空间不大,
两侧是顶到天花板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瓶。有的瓶子空空如也,
有的则装着颜色各异、缓缓流动的光晕,仿佛封存着一段段人生。柜台后,
一个戴着金丝单片眼镜的老者,正就着一盏绿罩台灯,用一块麂皮缓慢地擦拭着一个水晶瓶。
他头也没抬,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典当什么?记忆。
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鹰,
缓缓扫过我,最后落在我怀中用布包裹的天平上。他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林家的小子……你父亲当年,也站在这里。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规矩懂吗?
记忆售出,概不赎回。我复述着爷爷笔记上的话。拿出来吧。他朝柜台扬了扬下巴。
我深吸一口气,将黄铜天平小心地放在光滑的木质柜台上。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
指尖抵住太阳穴,我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搜寻。不能是核心的记忆,
不能是关于父母或小昕生病的事。我需要一段足够珍贵、有分量,
但失去后又不会让我彻底崩溃的记忆。画面定格了。那是小昕小学毕业那年,
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刚刚考上大学,利用暑假打工的钱,给她买了一辆漂亮的粉色自行车。
在废弃的铁轨旁,开满波斯菊的空地上,我在后面扶着后座,她紧张地握着车把,
小脸憋得通红。哥!你别松手!放心,哥在呢!她歪歪扭扭地骑了出去,越骑越稳。
金色的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她终于敢回头,
脸上绽放出一个比夕阳还要灿烂、还要耀眼的笑容,大声喊着:哥!我会啦!你看!
我会啦!车轮碾过疯长的野草,溅起植物汁液清冽又苦涩的气息,
混着夕阳烘烤土地的暖香,充盈在我的鼻尖。她欢呼时,
老旧的车链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咔嗒声,像为我们伴奏的心跳。那一刻,
我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温暖。就是它了。我集中精神,
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缓缓剥离。一团温暖、明亮、带着青草汁液与土地暖香、萦绕着咔嗒
链响的金色光晕,从我眉心被牵引而出,像一颗微缩的太阳。我能感觉到,
它与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连接正在被切断,带来一阵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抽痛。
我将这团教妹妹骑车的记忆光晕,轻轻放在了天平一端的托盘上。
嗡——天平发出了低沉的鸣响。另一端的托盘开始剧烈下沉,紧接着,
一枚枚厚重的、足色的金色砝码凭空出现,叮叮当当地落下,迅速堆叠起来,
发出令人心安的沉重声响。那金光,几乎要溢出来。我屏住呼吸。我知道兄妹记忆会很重,
但没想到会这么重!一直波澜不惊的老板,此刻也微微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水晶瓶,
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堆砝码。兄妹之情……很压秤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确定要当?这段记忆,很温暖。确定。我斩钉截铁。温暖,在活下去面前,
太奢侈了。老板不再多言,伸手在砝码上一拂。所有的金光收敛,
化作一沓又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钞票,推到我面前。数额远超我的想象,
不仅足够支付眼前的欠款,甚至能支撑小昕下一阶段的大部分治疗。我拿起钱,
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沉甸甸的,这是小昕的命。但与此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猛地袭来。心脏的位置,好像突然缺了一角,变得空落落的。
关于那个傍晚的具体细节,小昕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她回头时眼睛弯成了怎样的弧度,
我当时心里具体在想些什么所有这些细腻的画面和感受,正在飞速地从我脑海中褪色、消失。
我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事实概念:我教过小昕骑车。仅此而已。交易完成。
老板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欢迎下次光临。我紧紧攥着钱,像是攥着救命稻草,
转身离开了忘忧铺。身后的乌木小门在我踏出的瞬间,便无声地消失在墙壁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走在回医院的路上,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口袋里的钱沉甸甸地坠着,
但我的心里却更空、更轻了,轻得让人发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小昕。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按下了接听键。哥!电话那头,妹妹的声音因为治疗有些虚弱,却带着明显的雀跃。
我刚刚做梦了,梦到你以前教我骑自行车!就在老家铁路边那块空地上,你还记得吗?
我摔了好多次,你都不嫌烦,一直扶着车后座……她的声音像一股暖流,
想要注入我那片刚刚变得空白的区域。我张了张嘴,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想回忆起那个被夕阳镀金的画面,想重温那一刻作为哥哥的骄傲和满足。但……没有了。
脑海深处,只有一片模糊的、没有任何细节和情感色彩的金色光影。我甚至记不起,
她学会骑车后,对我露出的那个笑容,具体是什么样子。……嗯。
我最终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电话那头的雀跃停顿了一下,
小昕敏感地问:哥?你……怎么了?夜晚的凉风穿过巷口,吹在我身上,
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我忘了。3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当我将厚厚一沓现金拍在医院收费窗口时,护士脸上公事公办的表情瞬间融化。
机器嗡嗡作响,打印出新的缴费凭证,那声音此刻听来无比悦耳。小昕的进口药恢复了,
生命监测仪上的曲线重新变得平稳有力。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沉睡中的她,
心中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角。至少,我赢得了下一个回合的时间。但空虚感如影随形。
当我试图回忆是如何教会小昕骑车时,脑海中只有一片模糊的金色光影,
像一幅被水浸过的油画,所有生动的细节都已晕开、消失。我知道那件事存在,
却失去了感受它的能力。这种空洞,在第二天下午被尖锐地打破。我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就看见黄毛和他那两个跟班,像三只苍蝇一样,在小昕病房所在的走廊尽头晃荡。
他们没有靠近病房门,只是在那里抽着烟,对着过往的护士和病患指指点点,
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用这种方式持续散发着恶意。哟,这不是林大孝子吗?
黄毛看见我,立刻提高了音量,确保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怎么,
凑够给你妹妹买命的钱了吗?该不会是去卖了哪个器官吧?他的同伙跟着哄笑,
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区显得格外刺耳。几个病人家属皱起眉头,厌恶地看着他们,
又同情地看看我。若是以前,这股邪火会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会让我恨不得扑上去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此刻,我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卖掉那段记忆,
仿佛也一并卖掉了与之相关的部分冲动和易怒。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三只吵闹的虫豸。
我径直走过去,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钱,我现在就可以还你。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黄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他嗤笑一声:还?
连本带利,十万!你现在拿得出来吗?我没说话,只是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那是我从忘忧铺换来的钱里预留的一部分。我当着他的面,
慢条斯理地开始数钱。一沓,两沓,三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
在我指尖发出清脆的声响。黄毛和他同伙的眼睛瞬间直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走廊里其他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也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数出十万,我停下,
将剩下的钱随意塞回背包,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废纸。这里是十万。
我将那叠钱递过去。黄毛几乎是抢了过去,手指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飞快地蘸着唾沫清点起来。等他点完,确认无误,脸上刚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我便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钱,两清了。现在,
该算算你骚扰我妹妹,试图动她药的账了。黄毛脸色一变。你想怎么样?钱都还了!
我们两清了,你确定要惹麻烦?我是还了欠款。我上前一步,距离他极近,
目光冰冷地锁定他的眼睛。但你们几次三番骚扰,在公共场合散布谣言,
对我进行人格侮辱,试图影响我妹妹的治疗环境……这些,构成了寻衅滋事和诽谤。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之前偷偷录下的他们散播谣言的片段,
以及我咨询律师后存下的相关法条。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情节较重的,
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我一字一顿地念着,看着他的脸色从嚣张变成惊疑不定。
我已经委托律师,固定了所有证据。如果你们再出现在我或者我妹妹半径五百米范围内,
我不介意陪你们去派出所聊聊,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法律硬。黄毛和他同伙彻底懵了。
他们习惯了暴力威胁和耍无赖,
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冷静、直接用法律和规则进行精准反击的对手。他们不怕打架,但怕坐牢,
怕留下案底。你……你他妈吓唬谁呢!黄毛色厉内荏地吼道,但气势已经弱了八分。
是不是吓唬,你可以试试。我收起手机,语气淡漠。现在,拿着你们的钱,
滚出这家医院。别再让我说第二次。黄毛几人面面相觑,最终,
在周围人鄙夷和看好戏的目光中,他们像是被抽了脊梁骨,撂下一句算你厉害,
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走廊。一股前所未有的通畅感掠过我的心头。
这不是暴力带来的原始快感,
而是一种用智慧和力量金钱也是力量的一种碾压对手的、更高级的爽。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叫好和赞许的目光。我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小昕的病房。推开门,
小昕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担忧和后怕。
哥,刚才外面……是不是那些人又来了?你没事吧?她急切地问。没事,都解决了。
我走到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以后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了。小昕仔细观察着我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哥,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被单,声音更小了。要是以前,你可能会更生气,
会和他们吵得更厉害。刚才你看他们的眼神,好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她我还是那个会拼命保护她的哥哥。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因为连我自己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因珍视而生的、炽热的愤怒,
似乎真的随着那段被卖掉的记忆,一起流逝了一部分。剩下的,是目的明确的守护,
却少了那份感同身受的焦灼。小昕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小声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哥,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那一刻,
我看着妹妹泫然欲泣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身体的伤害会愈合,
钱的债可以还清。可我失去的那些,再也回不来了。而这份失去带来的空洞,
正在我和她之间,悄然划下一道无形的裂痕。4黄毛事件带来的短暂畅快感,
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源自灵魂深处。
我开始频繁地感到一种断片。和人说话时,会突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哪怕几分钟前才做过自我介绍。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偶尔会生出片刻的茫然,
需要反应一下才能记起自己要去哪里。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遗忘的侵蚀,
在我卖掉那段关于教小昕骑车的记忆后,开始显现的连锁反应。它像一块基石被抽走,
导致与之相连的记忆碎片也开始松动、坍塌。几天后,我再次踏入了忘忧铺。这一次,
我卖掉的是第一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冒雨跑回家和父母、小昕分享的记忆。
那团光晕是明亮的蓝色,带着雨水的湿气和少年纯粹的喜悦。重量依然可观,
换来的钱足够支付小昕接下来一个月的康复理疗费用。从忘忧铺出来,口袋沉甸甸,
心里却更空了一分。那份金榜题名、成为家人骄傲的狂喜,彻底从我的人生中抹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事实:我上过大学。回到医院,
我用这笔钱为小昕安排了最好的康复师。看着她咬着牙,
在理疗师的帮助下一点点活动僵硬的手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却努力不喊一声疼的样子,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我付出什么都可以。理疗结束后,小昕累得几乎虚脱,我扶着她躺下,
用温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她闭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嘴角微微上扬。哥,
她忽然轻声开口,带着回忆的温馨。记得我考上重点初中那会儿吗?你比我还高兴,
拍着胸脯跟爸妈保证,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你来负责。那时候你刚工作,工资也不高,
就偷偷跑去同时打好几份工……她睁开眼,笑着看向我,眼神亮晶晶的,
像是在分享一个只有我们兄妹才知道的秘密。第一个月发工资,
你给我买了个最新款的随身听,说是奖励。白色的,很漂亮,我珍藏了好久呢……哥?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我脸上的表情不是共鸣,不是回忆的温暖,而是一片……空白。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初中……随身听……打工……一片模糊。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灰尘的毛玻璃在看一个遥远的场景,
只有几个晃动的人影和微弱的光,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任何情绪。我忘了。
忘了我曾为她考上初中而欣喜若狂,忘了我曾许下的承诺,忘了我熬夜打工的疲惫,
也忘了给她买下礼物时,她脸上那惊喜又心疼的表情。……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含糊地应道,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小昕眼中的光,像被风吹灭的蜡烛,一点点黯淡下去。她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了些,
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单薄肩膀微微的颤抖。那一刻,
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窒息。那道无形的裂痕,在这一刻被无声地撕扯得更宽、更深了。
离开病房时,我在走廊遇见了小昕的主治医生陈医生。他看了看病房方向,又看向我,
眉头微蹙。林先生,他语气带着关切。
您妹妹的恢复需要积极的心态和家人的情感支持。我注意到……您最近似乎状态不太好,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您也需要适当休息,保重自己。我勉强笑了笑:我没事,陈医生。
钱的问题我会解决,请您务必用最好的方案治疗我妹妹。陈医生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但家人的陪伴和情绪,是药物无法替代的。
我点了点头,仓促离开。陈医生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用金钱和治疗
构筑起来的防御外壳。我可以用钱买来药物,买来护理,
却买不回那些支撑我们兄妹走下去的共同回忆和情感连接。当天深夜,
我再次请出了那架黄铜天平。冰冷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我必须加快速度。
小昕后续的治疗和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而我能卖的……不多了。
就在我对着天平出神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医院的消息。费用通知
患者林昕下一阶段靶向药物及配套治疗费用预估已生成,请及时查看。我点开那条信息。
当那个全新的、几乎是之前所有费用总和两倍的惊人数字跳入眼帘时,我的手指瞬间冰凉,
手机几乎脱手滑落。刚刚因为解决地痞和支付前期费用而稍微缓解的压力,
瞬间以泰山压顶之势,以更凶猛、更绝望的姿态,重新将我狠狠摁倒在地。我抬起头,
看向天平,眼中布满了血丝。下一次,我还能卖掉什么?5那个天文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久久无法散去。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必须找到更多可以出售的记忆,更快地找到。我像一个即将破产的商人,
疯狂地清点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库存。深夜,我再次请出黄铜天平。
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我首先尝试的,
是一段关于我自己的高光时刻我人生第一次升职加薪。那天,
我在全公司的目光中接过聘书,意气风发,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我努力抽取那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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