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今天是和林辰在一起的第五年纪念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马线一样的光影。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手里端着一杯刚温好的牛奶，走向书房。林辰还在里面。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悬疑小说家，
灵感来了，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几夜。我早就习惯了。这五年来，
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候鸟，追随着他阴晴不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在他那片荒芜的世界里，
开垦出一小块可以栖息的绿洲。所有人都说，我是林辰的救赎。他的编辑说：“苏晴，
要不是你，林辰可能早就废了。”他的朋友说：“嫂子，你就是仙女下凡，
辰子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全靠你。”就连他那个一向挑剔的母亲，也拉着我的手，
眼含热泪，“好孩子，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也多亏了你。”他们口中的“那件事”，
指的是林辰的前女友，白月，五年前的一场意外坠崖身亡。
他们曾是校园里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毕业在即，前程似锦，
却在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中天人永隔。我认识林辰时，他正处在崩溃的边缘。整日酗酒，
形容枯槁，像一株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植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悔恨。
是我，一点一点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我陪他戒酒，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在他被噩梦惊醒的深夜里紧紧抱着他，听他一遍遍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对白月的思念和愧疚。
我以为，时间和我无微不至的爱，能够治愈一切。五年了，林辰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开始重新写作，作品一本比一本畅销，我们买了这套可以看见江景的房子，
生活看似平静而美好。他会温柔地叫我“晴晴”，会在我生日时送上我最喜欢的百合花，
会在深夜写作的间隙，走出来从背后拥抱我，声音沙哑地说：“晴晴，有你真好。
”我沉溺在这份“真好”里，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他生命里的光。我以为，我是他的救"赎。
直到今天，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推开书房门，准备给他一个纪念日的惊喜拥抱时，
一切都变了。“林辰，牛奶……”我的话卡在喉咙里。书房里没有人。
只有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他新书的大纲。我笑了笑，以为他又在跟我玩捉迷藏。
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我把牛奶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巨大的红木书架。
那是林辰特意定制的，几乎占了整面墙。今天，书架似乎有些不一样。左下角，
那本格外厚重的《犯罪心理学》原版书，位置似乎被移动过。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有轻微的强迫症，家里每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走过去，伸出手，
轻轻推了一下那本书。没有推动。我加大了力气。“咔哒”一声轻响，我身后的整个书架，
竟然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入口。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是什么？一个密室？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年，
我竟然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密室！一股混杂着好奇与不安的复杂情绪攫住了我。
我几乎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侧身走了进去。二密室不大，
约莫十平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混杂着灰尘与某种香水的气息。
我的手机光束在黑暗中晃动，一点点照亮了这个被隐藏了无数个日夜的秘密空间。
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这里……不是什么储藏室。
这里是一间卧室。一间被完整复刻出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孩的卧室。
墙上贴着泛黄的乐队海报，书桌上摆着一套少女心满满的粉色文具，衣柜虚掩着，
露出里面挂着的白色连衣裙。光束扫过墙上的一张张照片，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眉眼弯弯，正是白月。是了，我曾在林辰的旧钱包里，
见过一张她的小照片。他当时说，留着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错。我相信了。可这里，
不是一张照片。这里是白月的整个世界。我一步步走进去，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圣地的罪人，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脏的碎片上。光束最终落在一张书桌上。桌上有一本日记本，摊开着，
旁边放着一支钢笔。我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本日记。
封面上是林辰龙飞凤舞的字迹——《影子计划》。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翻开第一页，
日期是五年前的今天。“月月，你离开的第一天，我的世界崩塌了。他们都劝我活下去，
可没有你的世界，我要怎么活？”“月月，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叫苏晴。
很可笑对不对？你的名字里有月亮，她的名字里有太阳。可是月亮陨落了，
太阳又有什么意义？但你知道吗，她看我的眼神，很像你。
那种……带着一点心疼和拯救欲的眼神。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凌迟着我的神经。“影子计划第一步：复刻。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她。你喜欢白裙子，
我就告诉她，她穿白色最好看。你喜欢听独立乐队的歌，我就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直到她也哼起同样的旋。你喜欢在牛奶里加一勺蜂蜜，我会在她喝牛奶时，‘不经意’地说，
加点蜂蜜吧，对身体好。”“她真是个好孩子，单纯又善良。她以为她在治愈我，却不知道，
她只是在一步步变成你。”“今天她为了给我做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烫伤了手。
她疼得掉眼泪，我抱着她，心里想的却是，月月，当年你也是在这里烫伤的，
连位置都一模一样。你看，她越来越像你了。”“我的计划很成功。她的发型，她的穿着，
她的口味，甚至她走路时微微向右偏的习惯，都和你如出一辙。有时候看着她的背影，
我甚至会恍惚，以为你回来了。”“朋友们都说，我是被她救赎了。他们不懂，
我根本不需要救赎。我需要的，是你回来。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幻觉。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日记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墙角，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撕心裂肺的干呕。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这五年的付出，这五年的自我感动，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我不是救赎。我只是一个可悲的、被精心雕琢的替代品。
一个……影子。我强撑着站起来，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是昨天写的。“月月，
明天就是你离开的五周年祭。也是我和她的五周年纪念日。我准备了最后一步。
我定制了一条和你当年一模一样的白色连衣裙，我会带她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山顶餐厅，
然后……带她去你离开的那片悬崖。”“她会站在你曾经站过的位置，穿着你的衣服，
迎着风。那一刻，阳光会洒在她身上，我会闭上眼睛，假装你从未离开。
我会对她说出那句迟了五年的‘我爱你’。月月，你会听到的，对吗？”“这个计划，
就快要完成了。这个影子，也终于有了她最大的价值。”“砰——”日记本从我手中滑落，
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最大的价值……原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今天，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去完成一场迟到的告白。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我笑了，笑着笑着，
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滚烫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脸颊，灼烧着我的皮肤。我这五年，
究竟活成了个什么笑话？我慢慢地站起身，擦干眼泪。目光扫过这个密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我曾经以为是爱意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他送我的第一支口红，
色号是白月最喜欢的。我们家的装修风格，是他拿着一本杂志指定的，那本杂志的封面人物，
是白月最崇拜的设计师。就连我们养的那只猫，也叫“月饼”，
我当时还觉得这个名字真可爱。我真是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五年的傻子。
我走出密室，轻轻地将书架推回原位，抹去了所有痕迹。然后，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男主角”回来。等待着他，带着那件为“祭品”准备的白裙子，
回来审判我这可悲的五年。三大约半小时后，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林辰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温柔的笑容。“晴晴，我回来了。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像往常一样，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想亲吻我的额头。
我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怎么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开心吗？”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曾经我觉得，这张脸上写满了破碎和深情，现在我才看清，
那深情的背后，是怎样极致的自私和残忍。“没有不开心。”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在想，我们五年了。”他松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将那个礼品袋递给我。“是啊，五年了。晴晴，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五年。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打开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依言打开。里面是一条洁白的连衣裙。款式简约，料子柔软，是我平时最喜欢的风格。
或者说，是他希望我喜欢的风格。“真漂亮。”我轻声说，指尖抚过那冰凉的丝滑面料，
“我很喜欢。”“你喜欢就好。”林辰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光芒，
“快去换上吧，我订了山顶餐厅的位置，我们现在就出发。”山顶餐厅。悬崖。
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寒冷。
“林辰，”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你爱我吗？”他愣住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随即，他笑了，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拥进怀里。
“傻瓜，说的什么傻话。我不爱你，爱谁？”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五年，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是啊，
没有我这个“影子”，你怎么完成你的“计划”呢？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无法呼吸。我曾经将这句话奉为圭臬，以为这是他对我最深情的告白。现在才知道，
这不过是一句最恶毒的诅咒。我没有动，任由他抱着。隔着薄薄的衣料，
我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曾经让我觉得无比安心的声音，
此刻却像催命的鼓点。“林辰。”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如果我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喜欢听重金属摇滚，喜欢吃麻辣火锅，你还会爱我吗？”他抱着我的手臂，
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和无奈：“晴晴，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老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你就是你啊，你就是喜欢白色，喜欢听民谣，喜欢吃清淡的菜，不是吗？”我笑了。是啊，
我就是。一个被你精心塑造出来的“我”。我轻轻推开他，站起身，
手里还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我去换衣服。”我说。他没有怀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今天，会是我们最难忘的纪念日。”我走进卧室，关上门。
“最难忘的纪念日”，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是期待，是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