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间作品被继承的遗产

“各位预定继承人——，无论怎样，恭喜你们通过了八股眼的筛选来到这里；休息时间结束，为了让大家熟悉机制，我们将直接进行初试！”

嘈杂的机械声慢慢清晰：“我生天地间，白云间传送轴将竭诚为您服务，下一站：第七帝国，祝你们好运哦。”

【729年 第七帝国特殊监狱】

“看好她！这个改造体可是个滑头，别以为她是女的就掉以轻心！”

“是......是！”

......

监狱外面种满了鲜花，那些都是来自远方平民区的捐赠，他们希望鲜花能代表希望与欢乐，消减这个阴翳地狱的戾气。

——“士兵听令，第40批失控改造体准备销毁！”

“三！”

“二！”

“一！”

“行刑！”

“砰”

今天换的这个监狱位置很不好，我只要轻轻偏过头就能看见一排被捆住双臂封住嘴的改造体齐齐倒地，直到行刑者收枪，鲜血才成片的涌出来，把原本浸红的地板反复冲洗，给这里渲染上新的恐惧和悲哀。

我往窗边挪了挪，从口袋里扯出一块镜子的碎片。

太阳终于出来了，照到这面矮窗上，从铁栏杆反射出寒光，再映射出我的脸：还好光落下来是温暖的，尽管它只能盖住我的鼻尖，却让我久违的松了口气。

镜子里一只骨节清晰的手抚上墨绿色的眼光，看着陌生的侧脸，我竟然会恍惚自己究竟是谁。

“监狱本来就是关住恐惧和悲哀的地方，”我把头放在铁栏杆的缝隙里，失神的深嗅矮窗下的花香，“又怎么会消减呢？”

“07A，你为什么总是有心力照镜子？”

沙哑但是依稀听得出是女人的声音，她的语气很平缓，就像是尘埃落定之后终于能闲心和我说说话。

我早知道牢房对角线里并排坐着一男一女，之前轮换监狱的时候不是没在一间过，但是从来没有交流；昏暗的牢房中我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只是隐约看见他们叠放在一起的手。那个男人很安静，纹丝不动朝着女人的方向佝偻着脊背，手虚搂着她。

见惯了监狱里因为畏惧寒冷而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我想他们只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失控了，不经意的相互问候也会被他们曲解成爱情。

尽管互相许诺一生的场面很感人，但最终引来的都是残酷的刑罚和拷问；这群低级狱卒是冷血动物，他们只会怀疑那对改造体试图用这种鬼把戏越狱，就算不越狱也会给他们留下不少麻烦。

出于善意，我还是开口提醒他们：“你们知道监狱是有夜视监控的吧，这里貌似不允许男女改造人交往过密。”

黑暗中悉悉索索一阵儿，那个女人应该没想到我会回答，半晌之后才轻轻开口：“是啊，但是今天是处刑日，凌晨六点到六点十分是没有看守监控的人的。”

“他们迟早会——”

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话说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但是又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插手他们的决定，止住了话头。

“十分钟，足够我和爱人吃下试剂了。”

改造体的血液是有剧毒的。我记得一年前研究者会把我们的血液提取物称为“试剂”，现在竟然连改造人自己也这么说。

那个男人安静的过分了：恐怕已经因为服用了女人的“试剂”毒性发作死亡。

“或许你们可以选择坚持，事情不会完全没有转机。”

“坚持？没用的，我们不是流动罪犯，说明死期将近了，即使，咳......咳，即使能活下来，也要受太多的折磨，比药剂痛苦多了。”

她咳得越来越重，甚至已经喘不上气来：“与其分开苟活，为什么不死在一起？我的爱人，我们终于咳咳咳......咳咳......”

终于自由了吗。

......

不知道多久过去，衬衫最上方的纽扣微微震动：

“07A，07A，门口的警报铃信号阻断成功了，你好了没？”

“07A，07A？”

纽扣实际是特殊材料的通讯设备，现在频率过高，我颈间微痒，终于从不清醒的状态里回神。

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她一定会发现她以为的07A柔弱的蝴蝶翅膀下隐藏的不过还是丑陋的刀光剑影。

07A。

707年改造体，代号A。

这里是第七帝国的新世纪。

672年，大陆独立战争打响，一场横跨五洲的灾难席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脑袋的时候，可爱的第七帝国居民们还在庆祝新年。直到第一座城市宣布裂解，和平的虚影才彻底烟消云散。美梦惊醒，噩梦接踵而至。

680年，核武器获得联盟认可，战争的恶劣影响加剧，灭顶之灾再次降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核防备工程及时进步，感染者增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而被感染的不幸者中，有1%的“幸运儿”，竟然滋生演化出新的基因，获得了某一方面能力的特殊提升。但同时，DNA位置的变换意味着他们会有致命的缺陷，往往智力突出就会身体羸弱不堪，视力超常反而又聋又哑。

尽管如此，野心家们仍旧振臂高呼，他们说这是人类奇迹般的进化，是神明给予第七帝国的奇迹。

商人的利益，将军的阴谋，世界和平的夙愿，居民的希望与火种，当第一个改造者被口号强迫参与战争的时候，改造者这个群体已经烫上了牺牲者的烙印。

“一切为了帝国”

700年，有了改造人加入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第七帝国也因此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立足中南方。尝到了甜头的高层很快断定这就是帝国统一世界的唯一机会，因此改造人计划提案一经申请立马通过，同年正式启动。

701年，一代改造人数500，成功率0%。

702年，二代改造人数1000，成功率0%。

703年，三代改造人数1000，成功率......1%。

这百分之一是学术界史诗级的突破，更是帝国命运的转折点。

往后四年，借助成功改造体案例，大量改造人诞生，他们尽心尽力辅助第七帝国，让这个原本实力平平无奇的国家触底反弹，一统中南北。改造人计划在那个时候已经不是秘密，其他不少国家的研究也略有起色，但和已经近乎三分之一国民都是改造人的第七帝国对上终究无法翻盘。

708年，战争结束，从敌方元帅同意割让领土的那一刻起，第七帝国平民区连放三天三夜国歌，为胜利狂欢。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幸之后，还是有一群人没有熬出头。

707年最后一批最优改造者以及战争中所有改造者士兵（加起来甚至是国民的五分之一）统统被集中至特殊区。他们当然没想到一直以来被敬爱着的帝国统领竟然早在703年就已经暗中准备好了这偌大的囚笼，等待他们摘下胜利的花环一个一个走进去，美其名曰暂时监管，方便为他们准备帝国户口，让他们也能有个家。家这个字眼对居无定所的改造者们来说是奢求，它带来的诱惑实在太大，一时间竟然没人起疑心。

可这里的氛围和监狱太过于相似了。

在战争里改造者在各个方面都强大非常，这不得不让人忌惮。一旦他们脱离控制，第七帝国很快就会变成改造者的掌中玩物。幸好这些改造者接受了良好的爱国教育，尽管国家要求注射抑制剂他们也还是毫不怀疑的照做了，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帝国士兵，是这个美丽国家的一份子。

抑制剂能让他们身体极受损的情况下大约十年之内不再具有改造者能力，将他们身体细胞分裂分化的效率无限降低。其实他们很清楚，注射过抑制剂之后或许根本连十年都活不到。

但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换取普通国民的理解以和他们和谐相处的话倒也没什么，改造体之中大多数已经在战争里吃尽了苦头，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几年平淡幸福的日子，况且谁也不愿意再做战争的奴隶，居民内心恐慌不信任改造者情有可原，和平来之不易，不如宽容一些。

谁想这份宽容最终化为他人之利剑，毫不留情的把改造者群体捅个对穿。

“经由全体非改造国民投票决定，大多数改造人依旧不具有在居民区生活的必要条件，将统一落户于特殊区监管，监管中须严格遵守规定，没有通行令及法定监管人陪护不得进出居民区，如上。”

没想到他们最终竟然成了雪地上裸露出的空地，狰狞可怖；原本应该加官进爵的人，现在犹如第七帝国的污点伤疤。

我大概知道如今特殊区改造者无非三个去向：好看的在妓院，能够遵从驯服的被送进了罗非斗兽场，其余依旧封禁于特殊监狱，尤其是涉及当年军事机密的改造人更是被严加看管。

妓院的大多数被买走当作宠物玩弄，为人牟利；斗兽场的要么不断接受挑战互相残杀，要么成为上流人士的保镖打手。至于特殊监狱的情况就更为复杂。

第七帝国特殊监狱，改造人的地狱。

普通改造人只是坐牢，流动监管，说不定会有机会流向斗兽场和妓院。

但当年掌管最高机密的改造者意志力实在非常人所及，哪怕有抑制剂的存在，他们的改造能力也最多被削弱，始终不能让政府放下心。所以这些人的结局往往是因为背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或者在极其残酷的折磨中毫无尊严的自尽。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恐怕活不到任务结束的那天，幸好还有另一部分特殊的分支。

像我这样既接触机密不多，改造能力又是心理疏通或者寿命延长之类影响不大的，会融入流动管控，在特殊的纪念日里站到台前，戴上面巾念一些歌颂帝国的诗歌：

“我庆幸那个恶魔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帝国带领我们抿去屋脊上的寒光

......”

虽然念这个很让我觉得恶寒，但至少能保命。

不听话的可要进大楼被鞭笞，与其皮肉遭罪，不如放下所谓尊严什么的，最多两面不是人：对于普通国民来说我依旧是异类，对于改造者而言我还是叛徒。

我微微闭眼，把镜子装回去。

“收到，你可以走了，07B。”

对面传来他紧张的呼吸声，在他开口之前，那枚纽扣已经被扔进强酸流过的特殊抑制剂废料下水道。

初试还有三个月结束，我的那份任务终于下来了：没想到这个考试机器发放任务的顺序竟然是以名字的首字母为准，赵予夺，一个Z活活拖住了我，监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弱智机器。”

【吾将戒之，不应言于此，不然受罚于罪也。】

……

“好的，聪明能干的机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