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杷小院

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撞在出租屋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野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被标红的“高端住宅爆款模板”，指尖在鼠标上悬了很久，终究没能点下“确认提交”的按钮。

屏幕里，白色大理石墙面从客厅延伸到卧室，全景落地窗占满了整面墙，线条冷硬得像块没有温度的冰——这是总监要求的“高端感”，却让林野觉得，这样的房子再精致，也少了点“家”的味道。

他悄悄点开最小化的绘图软件，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张画了三个晚上的草稿：户型中央没有摆昂贵的沙发，而是留了个方方正正的小院，院角歪歪扭扭画着棵枇杷树，树枝上还挂着几个小小的果子；厨房角落挤着个老式灶台，灶台上用淡红色的线条画了圈，像是奶奶生前蒸红糖发糕时，溅在上面的糖渍。

“林野，总监又在群里催了！”

同事小张的声音从隔板外钻进来，带着点不耐烦，“你那‘农家乐’似的草稿就别藏了，客户要的是能拍进装修杂志的豪宅，不是你用来怀念老家的记事本。”

林野慌忙把草稿最小化，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不小心点错了图标，弹出了老家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父亲正扛着一把旧锯子在院子里转圈，阳光落在枇杷树的枝桠上，树影晃得林野眼睛发疼。

上周视频通话时，母亲的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响：“那棵枇杷树底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砍了种点青菜，冬天还能腌咸菜吃。”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用匿名账号注册的设计网站。

这个账号他用了两年，只敢在深夜偷偷上传自己画的“老家设计”，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他还是把刚修改好的草稿传了上去，标题没敢写“住宅设计”，只填了西个字——“老家的夏天”。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大学导师撕他设计方案的画面突然闯进脑海。

那天，导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他画满老房子、老灶台的方案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踩了踩，声音冷得像冰：“林野，设计是要落地的，不是让你躲在回忆里自欺欺人！”

空调外机又开始嗡嗡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固执。

林野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枇杷树图案，突然觉得那片微不足道的绿色，像极了自己攥在手心、不敢轻易松开的执念——明明知道在“高端设计”的世界里，这样的想法很“土”，却还是舍不得放弃。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混着初夏的热浪飘进来，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林野想起小时候，老家的夏天没有这么热，傍晚坐在枇杷树下，能闻到奶奶做饭的香味，能听到蝉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掏出笔，在草稿本上又画了一笔——这次，他在枇杷树下加了个小小的石凳。

也许，这个藏在草稿里的小院，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房子，但至少，它能装下他心里那点关于老家的、暖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