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红尘录

岁次乙未，冬深。

秦岭余脉如龙盘虎踞，绵延数千里，将天地间的肃杀寒气尽数揽入怀中。

深冬的风似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裸露的岩石便发出呜咽般的嘶吼，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山谷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混沌。

青莲村就藏在这片苍茫群山的褶皱里，百余户人家依山而居，屋顶覆盖的积雪厚达数尺，炊烟袅袅升起，却在寒风中瞬间被撕成细碎的棉絮，消散无踪。

村西头的一间破旧土坯房里，昏黄的油灯豆大一点光，勉强照亮了半边炕。

炕上铺着的旧棉絮早己发黑发硬，隐约能看到里面露出的棉絮。

一个中年妇人蜷缩在炕上，面色蜡黄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迫着。

她便是林天的母亲，王氏。

“咳……咳咳……”王氏猛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挣扎着伸出枯瘦的手，想要去够放在炕边的水碗，指尖却只是徒劳地在空中划过。

“娘！”

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十八岁的林天快步从外屋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他个子不算特别高大，却身形挺拔，只是长期的劳作和营养不良让他的脸颊显得有些瘦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子。

他快步走到炕边，拿起水碗，小心翼翼地扶起母亲，将碗沿凑到她唇边：“娘，慢点喝。”

温热的水顺着王氏干裂的嘴唇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她喉咙的干痒。

她喘息着靠在林天怀里，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儿子的胳膊，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天儿，娘没用……又让你受累了。”

林天强忍着鼻尖的酸涩，挤出一个笑容，用袖子轻轻擦去母亲嘴角的水渍：“娘，您别这么说，照顾您是应该的。

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话虽如此，林天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

父亲在他十岁那年上山砍柴，不慎失足坠崖身亡，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三年前，母亲又得了一场怪病，缠绵病榻至今，药石罔效。

为了给母亲治病，他不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向村里的地主借了高额的高利贷。

如今利滚利，债务早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他每日天不亮就上山砍柴，然后挑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变卖，换些微薄的收入，一部分用来给母亲抓药，一部分用来偿还债务，剩下的勉强够母子二人糊口。

寒冬腊月，别人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烤火，他却只能穿着单薄的旧棉袄，在刺骨的寒风中劳作。

棉袄早己磨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棉絮，根本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他的手脚早己生了厚厚的冻疮，红肿不堪，每走一步都隐隐作痛。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病。”

林天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王氏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布满裂口的双手，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傻孩子，娘的病……娘自己知道。

别再为娘浪费钱了，留着钱你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娘！”

林天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执拗，“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村里的老人都说，山深处的千年菩萨庙很灵验，很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明天我就去庙里求求菩萨，一定能保佑您康复的。”

其实林天自己也知道，这或许只是一种奢望。

但看着母亲日渐衰弱的身体，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

王氏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林天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林天就己经起床了。

他简单地吃了几口粗粮，便背起沉重的干柴——这是他昨天砍好的，打算先挑到镇上卖掉，换些香火钱。

然后他又在棉袄外面裹了一层破旧的麻袋片，勉强抵御寒风，踩着厚厚的积雪，踏上了前往山神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