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站在医院后山的老槐树下,指尖抚过树皮上深浅不一的刻痕——"SY+LX"西个字母被新长出的树纹覆盖,却在晨露浸润后清晰如昨。
十七岁那年的梅雨季,她在这里捡到浑身湿透的男孩,他蹲在地上用石子刻下这串字母,说:"等我成为心脏外科医生,就把你的名字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手机在掌心震动,母亲发来父亲忌日的提醒。
晚星打开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张照片:2008年的急诊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昏迷的男孩,背景里护士站的时钟指向23:47——正是父亲心梗发作的时间。
她盯着男人左腕的蝴蝶胎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在落叶上的声响。
"林医生对医院绿化很感兴趣?
"沈砚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白大褂领口还沾着ICU带出的消毒水味。
晚星转身时,看见他手中握着个透明标本袋,里面装着片蝴蝶翅膀标本,翅脉间用极小的字体写着"2018.8.24"。
"后山的蝴蝶,"他指尖划过标本袋,"和你插画集里的解剖图很像。
"晚星注意到他无名指根的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金,与标本翅膀上的纹路形成诡异的重合。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撕碎的告白信里掉出的,正是这样一片蝴蝶翅膀。
"沈医生来后山找什么?
"晚星故意晃了晃手机,"还是说,来找十七年前刻在树上的名字?
"她看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标本袋边缘的金属扣发出轻响——和当年他母亲病历夹上的卡扣款式相同,而他母亲的死亡时间,正是父亲被推进急诊室的同一晚。
病理科的冷气比急诊室低三度。
晚星盯着标本柜第三层的编号,手指在"2010-07-15-04"上停顿——那是父亲的死亡日期,而标本袋上的姓名栏,赫然写着"林建国"。
玻璃罐里的心脏标本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右心室壁上有道半厘米的陈旧裂痕,与她昨夜画的《室间隔缺损病理图》分毫不差。
"林医生要看什么?
"戴蓝色口罩的护工突然出现,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
晚星转身时,看见对方左手腕内侧缠着纱布,边缘露出半截淡褐色纹路——蝴蝶翅膀的形状。
"找错了。
"晚星迅速合上标本柜,余光瞥见护工推车上的登记本,最新一条记录是"沈砚之 2025-05-03 10:00 取2010-07-15-04号标本"。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蝴蝶标本",原来不是幻觉。
急诊室的呼叫器在口袋里震动,晚星冲进抢救室时,正看见沈砚之给刀伤患者换药。
拆开绷带的瞬间,她怔住了——患者胸口的刀伤走向,与她插画集里未完成的《心包解剖示意图》完全一致,而伤口边缘的皮瓣角度,竟和沈砚之教她握解剖刀的手势吻合。
"患者说凶器是从背后袭击,"沈砚之摘下手套,"但伤口显示是正面刺入。
"他说话时,指尖划过患者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有片淡红色的淤青,形状像极了他白大褂下的朱砂痣。
晚星注意到患者病历的过敏史栏写着"青霉素过敏",而值班护士刚才差点错用了含青霉素的抗生素——和七年前沈母抢救时的失误如出一辙。
"沈医生对刀伤很有研究?
"晚星故意指着他腕内侧的旧疤,"比如这种三厘米的缝合痕迹,是怎么留下的?
"她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她无名指根的胎记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动物实验课,有个小笨蛋总握不稳手术刀。
"这句话像把钝刀划开记忆。
大二那年的解剖课,她握着他的手在兔子身上练习缝合,刀刃突然打滑,在他腕内侧留下血痕。
当时他笑着说:"这样我们就有同款手术刀疤了。
"而现在,他的疤己经淡成浅褐色,她的却在掌心深处,无人看见。
病理科的午休时间,晚星再次潜入标本室。
2010-07-15-04号标本的备注栏里,有行极小的手写体:"与沈芳病历关联,注意室间隔缺损"。
沈芳,是沈砚之母亲的名字,而她的死亡诊断书上,写着"急性心梗合并室间隔穿孔"——和父亲的死因完全相同。
护工的推车声从走廊传来。
晚星躲进标本柜阴影,看见方才的护工摘下蓝色口罩,露出左脸的烧伤疤痕,却在低头时,手腕内侧的蝴蝶胎记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更令她窒息的是,护工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个银色药盒,"咔嗒"开盖的声音,和沈砚之的那个分毫不差。
"林医生躲在这里干什么?
"沈砚之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晚星抬头,看见他站在标本室门口,背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标本柜上,恰好覆盖住"林建国"的标本袋。
他手中拿着她的插画集,翻到《心脏传导系统变异图》那页,指尖停在右下角的蝴蝶纹样上。
"你父亲的标本,"他的声音轻得像福尔马林的气泡,"和我母亲的,都在这里。
"晚星看见他另一只手握着张泛黄的纸,正是她十七岁那年写的寻人启事,照片里的自己举着断裂的蝴蝶发卡,背景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昏迷的男孩——那个男孩手腕上的胎记,和沈砚之现在的一模一样。
护工的推车声突然消失。
晚星注意到沈砚之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发绳,绳结是她教他的外科结,而绳尾的银色蝴蝶坠子,正是她十三岁时丢失的那件。
七年前暴雨夜,他撕碎的告白信里,除了"我们不合适",还有这句没说完的:"你父亲和我母亲,死在同一场医疗事故里。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
"晚星的声音在发抖,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解剖刀上,刀柄刻着的"SY",突然想起沈芳的英文名是Sophia Yan。
原来不是他的缩写,是他母亲的。
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翻开插画集的末页,那里有她昨夜新画的分镜:暴雨中的病理科,穿白大褂的男人握着解剖刀,刀刃反射出标本柜上的编号,而编号对应的,正是两人父亲的死亡日期。
他的指尖划过画中男人锁骨下方的朱砂痣,轻声说:"你画的朱砂痣位置,比实际偏左两厘米。
"晚星怔住。
那是她按照记忆画的,而记忆里的朱砂痣,是十七岁那年在急诊室,她趴在昏迷男孩身上看见的——当时他发着高烧,领口滑开,露出的红点就在心尖投影点。
现在沈砚之说偏左,意味着要么她的记忆有误,要么,他不是当年那个男孩。
护工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
晚星转身时,看见对方推着清洁车,手腕的纱布己经解开,露出完整的蝴蝶胎记,与她和沈砚之的一模一样。
而护工的左胸口袋上,别着枚医院六十周年纪念徽章,编号007——正是沈砚之药盒的编号。
"该换药了,沈医生。
"护工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晚星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和沈砚之母亲病历上的照片完全相同。
当护工转身时,白大褂下摆闪过半片蝴蝶翅膀的刺绣,与沈砚之标本袋里的那片,来自同一只蝴蝶。
病理科的钟指向十二点。
晚星跟着沈砚之走出标本室,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树影,那些晃动的光斑,竟和她插画集里《心室颤动波形图》的曲线重合。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那个男孩的蝴蝶胎记,长在和你对称的位置。
"而沈砚之的胎记在左手无名指根,她的在右手——确实是对称的。
"当年的急诊室,"沈砚之突然停步,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手链,链坠是半只蝴蝶,"你父亲把我从暴雨里抱进急诊室时,我手里攥着这个。
"晚星认出那是她丢失的蝴蝶发卡的另一半,链坠内侧刻着极小的"SY",不是Sophia Yan,而是"沈砚之"和"林晚星"。
护工的推车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急促的轮轴摩擦声。
晚星回头,看见护工正向他们跑来,手中举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林晚星医生的信——来自2010年的暴雨夜"。
当沈砚之伸手去接信封时,护工突然踉跄,信封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照片——十七岁的沈砚之躺在急诊床上,手腕缠着绷带,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林建国,正将半只蝴蝶发卡塞进他掌心。
而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10年7月15日23:50,正是父亲心梗发作前的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