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泡晃着暖黄的光，烤串的油星子落在铁板上，“滋啦” 一声裹着孜然香飘过来。
我和阿哲坐在塑料小凳上，面前摆着两串烤腰子、一盘花生，还有两瓶冰啤酒。
他刚失恋三个月，今天是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话里却没提半句前任，
反倒绕到了 “未来” 这个话题上。“你说，要是以后我有老婆了，我肯定对她好。
” 阿哲捏着啤酒瓶，瓶身的水珠渗进他虎口的纹路里，“比如我有 10 块钱，
绝对给她 9.9，自己留一毛买根辣条就行。”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着，
像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完全忘了上个月他还在我家沙发上哭，说再也不信爱情了。
我咬了口烤腰子，油脂在嘴里漫开，有点腻。“挺好的啊，够爱。” 我顿了顿，
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但阿哲，那终究只是 9.9 元而已。” 他的手顿了一下，
眉头皱起来：“什么意思？9.9 还不够？我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给她了，这还不算爱？
” 夜市里的人声突然涌过来，隔壁桌的情侣在笑，卖冰粉的阿姨在吆喝，
我看着阿哲较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 那时候我也觉得，
爱就是把能给的都给对方，直到苏晓跟我提结婚的事。阿哲认识小敏是在去年公司团建，
他是技术部的程序员，小敏是行政部的文员。那天爬山，小敏穿的运动鞋磨脚，
走到半山腰就一瘸一拐的，脚踝处红了一大片，她咬着唇没吭声，只是放慢了脚步。
阿哲走在后面，看她每走一步都皱一下眉，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运动鞋脱下来，
蹲在她面前：“快换上，我这鞋码比你大一点，垫两双袜子应该能穿。” 小敏愣了愣，
说 “那你怎么办”，阿哲已经把袜子扯下来递给她，光着脚踩在滚烫的石子路上，
笑着说 “我皮糙肉厚，没事”。那天后半段的路，阿哲就光着脚走，石子硌得他脚趾发红，
偶尔踩到尖锐的小石子，他会下意识地抽一下脚，却还是走在小敏旁边，帮她拎着包。
下山后，小敏拉着他坐在景区的长椅上，从包里翻出创可贴，踮着脚帮他擦脚上的伤口，
阿哲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 “这辈子就是她了”。他们在一起的前半年，是真的甜。
阿哲的工资不算高，每个月扣完社保公积金还剩六千五，发工资的那天，
他总会先把五千块转给小敏，剩下的一千五要用来交七百块的房租，买一百多块的烟，
偶尔还要请我吃顿烤串。小敏也懂事，从不用他的钱买奢侈品，
最多就是在淘宝上挑几十块钱的情侣 T 恤，收到货后会兴奋地拉着阿哲试穿，
对着镜子拍好几张照片。周末的时候，小敏会拉着阿哲去菜市场，她砍价很厉害，
五块钱能买两把青菜，十块钱能买一斤排骨，回家后就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做饭，
阿哲负责洗菜刷碗，两个人挤在小厨房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
烟火气裹着笑声飘满整个屋子。有一次我去他们租的房子蹭饭，推开虚掩的门，
就看到客厅的墙上贴满了便签纸，粉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半面墙。
我走近看，上面写着 “阿哲明天要带伞，天气预报说有雨”“小敏生理期别吃冰，
冰箱里有红糖”“攒钱买沙发，还差八千块”“下周是阿哲生日，给他买件新衬衫”。
小敏端着刚炒好的番茄炒蛋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盯着便签纸，笑着说：“都是些小事，
记下来免得忘了，等我们攒够两万块，就把这破沙发换了，现在这个坐久了腰疼。
” 阿哲挠挠头，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又往我碗里塞了块排骨：“快了快了，
这个月项目奖金下来，就能多存点，到时候再请你吃顿好的。” 那时候我还挺羡慕他们的，
觉得爱情就该是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把苦日子过出甜滋味。可我没注意到，
小敏说 “攒钱买沙发” 时，眼里闪过的那点犹豫 —— 他们租的房子在老小区六楼，
没有电梯，沙发要两个人扛上去，可更重要的是，这房子终究不是他们的家，沙发再新，
也只是别人房子里的摆设。今年春天，小敏的妈妈来北京看她，顺便见了阿哲。
小敏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紧张，拉着阿哲去商场买新衣服，又把出租屋打扫了一遍，
连窗户缝里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见面那天，小敏妈妈请他们在小区附近的家常菜馆吃饭，
菜刚上齐，阿姨就没绕弯子，直接问阿哲：“你们俩在一起也快一年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们家小敏今年都 26 了，总不能一直漂在北京，租房子过日子。
” 阿哲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点发白，他看了眼小敏，
又看向阿姨：“阿姨您放心，我肯定会娶小敏的，就是现在…… 我还没攒够房子的首付，
想再等等，给她一个稳定的家。” 阿姨放下碗，叹了口气，
语气软了些：“首付的事慢慢来，我们也知道北京房价高，不逼你马上买。可彩礼不能少，
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最少 15 万，这钱不是给我们老两口花的，是给小敏留着的，
万一以后你们过不好，她手里也有个保障，不至于太狼狈。”15 万，
对阿哲来说不是小数目。他爸妈在县城开了家小卖部，生意不算好，一年到头也就挣三四万，
这些年省吃俭用，给他攒了 8 万，剩下的 7 万，得他自己从工资里抠出来。
那天从饭馆出来，小敏拉着阿哲的手，小声说：“我妈也是为了我好，她怕我受委屈，
你别往心里去。” 阿哲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那天晚上，
我接到阿哲的电话，他说想跟我聊聊，我到他家的时候，看到他坐在阳台的地上，
面前摆着好几个空啤酒罐，阳台的窗户开着，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看到我，
笑了笑，声音有点哑：“15 万啊，我得不吃不喝攒一年多才能凑够，还不算首付的钱，
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我坐在他旁边，
递给他一瓶没开的啤酒：“谁刚毕业没几年就能拿出这么多钱？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 他没接啤酒，只是望着楼下的路灯，喃喃地说：“我不想让小敏等太久，
她跟着我已经够苦了。”从那以后，阿哲开始拼命加班。以前他每天晚上七点就下班，
现在要待到十点多，有时候项目忙，还会通宵留在公司。周末也不休息，在网上接了兼职，
帮别人写代码，一个项目能挣两千多，有时候要熬好几个通宵才能做完。我见过他一次，
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去他们公司附近办事，顺道去看他。他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下巴上都是胡茬，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
以前总说自己 “壮得像头牛”，那天却连拧开矿泉水瓶都要费半天劲。我递给他一份盒饭，
说：“先吃饭吧，别把身体熬垮了。” 他接过盒饭，却没打开，
只是说：“等我把这段代码写完，马上就吃。” 我看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打开盒饭，
菜已经凉了，他却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跟我说：“我这月发了奖金，加上兼职的钱，
存了五千，再攒一年多，就能凑够彩礼了。到时候我就跟小敏求婚，再咬咬牙付个首付，
就能结婚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又有了光，可我看着他苍白的脸，
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 —— 他以为只要凑够了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可他没意识到，
有些东西，不是靠加班就能换来的。我和苏晓是在大学认识的，她是中文系的，
我是新闻系的。那天我在图书馆借《百年孤独》，伸手去拿书架最上层的书时，
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人，书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抬头就看到苏晓站在我面前，
手里也拿着一本《百年孤独》。她笑着说：“原来你也喜欢马尔克斯啊？” 就是这一句话，
让我们聊了起来，从文学聊到生活，从大学聊到未来，越聊越投机。后来我们一起考研，
一起留在北京工作，她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每天跟书稿打交道，
我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做记者，经常要跑现场、写稿子。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没吵过什么大架，唯一的分歧，就是关于 “未来”。苏晓想在三年内结婚，然后生个孩子，
最好能在北京买套两居室，离她爸妈家近一点，这样方便照顾老人；我却总觉得还早，
我现在每个月工资八千，她六千，除去三千五的房租、两千多的生活费，
每个月只能存四千多，北京的房价那么高，就算买个偏远点的两居室，首付也得一百多万，
我们得攒到什么时候？去年年底，苏晓的爸妈来北京，跟我们谈结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