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天，她递来半块橡皮，从此在他心里住了一辈子。从校园到工厂，
两个年轻人以为握紧双手就能对抗整个世界。直到一场秋雨过后，
只剩一杯凉掉的奶茶和一张诀别的字条。十一年后重逢，
她眉角的伤痕与粗糙的双手诉说着他不曾参与的人生。一句“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是告别，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温柔。有些爱情，错过就是一辈子。第一章九月的第一个周一，
秦德转学回到了家乡。他拎着半旧的书包站在初二3班门口，班主任李老师简单介绍后，
指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秦德低着头穿过教室，在新位置坐下。第一节是数学课，
老师布置随堂练习时，他发现自己忘带橡皮。正犹豫时，前座的女生回过头来。
“先用我的吧。”她递来半块橡皮，上面工整地刻着“WM”两个字母，“我看你没带。
”秦德愣了下才接过：“谢谢。”“我叫王美。”她说完就转回去继续做题了。下课铃响，
秦德收拾书本时发现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第三大题第二种解法更简便”，下面详细列出了解题步骤。
他抬头想道谢，王美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第二天秦德特意早起。
母亲往他饭盒里装了两个水煮蛋：“正在长身体，多吃点。”走到教室门口，
他看见王美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头啃着冷馒头。秦德想起昨天那张纸条，
拿出一个鸡蛋放在她桌上：“谢谢你昨天的笔记。”王美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把鸡蛋推回来：“不用客气，我吃过早饭了。”这时学习委员过来收作业，
王美匆忙把剩下的馒头塞进抽屉，秦德看见那半个馒头已经有些干硬。下午数学课小测，
王美又是第一个交卷。成绩出来后，她满分，秦德刚及格。放学后，秦德正在收拾书包，
王美走过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讲讲错题。”她指着试卷，
“每天放学留半小时就好。”从那天起，放学后的教室成了他们固定的学习场所。
王美讲题条理清晰，秦德的数学成绩在一次周考中提高了十五分。周四轮到秦德值日，
打扫时发现王美的抽屉里除了课本，还有一小袋缝纫用的碎布头。
第二天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王美笑笑：“帮邻居阿姨做点手工活，赚点零花钱。
”十月的天说变就变，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秦德撑开那把有点破旧的伞，
看见王美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雨幕。“要一起走吗？”秦德问。王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雨很大，伞却很小，她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右肩还是淋湿了。走到岔路口，
王美突然说：“你知道吗？第三题其实两种解法都可以，我那天多事了。
”秦德站定看着她：“你是故意写错步骤的？
”王美抿嘴笑了：“就是想找个理由和你说说话。新同学都不爱理人，你倒是很认真。
”秦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雨声哗啦啦地响着。期中考试前，王美连续三天没来上课。
秦德从同学那听说她家出事了。第四天王美回来上课，眼睛肿着，但更拼命地学习，
像是要追回什么。秦德开始每天多带一个红薯，趁王美去厕所时塞进她抽屉。
有天他塞红薯时被返回取东西的王美撞个正着。“为什么这样做？
”王美握着那个还温热的红薯。秦德挠挠头：“我妈说不能欠人情。你帮我补课，这是谢礼。
”王美看着红薯，轻轻说了声“谢谢”，声音有些哑。春天来了，他们偶尔会去河边看书。
王美总是带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布铺在草地上。有个周日下午，秦德到得早，
看见王美正对着河水发呆，眼角有泪光。“怎么了？”秦德问。王美慌忙擦眼睛：“没事，
沙子进眼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秦德，如果你很想做一件事，但家里不同意，
你会怎么办？”秦德想了想：“先试着沟通？要不就先斩后奏？”王美苦笑了一下，
没再说什么。中考前夜，他们留在空教室复习。黑板上写满了公式和要点，
王美突然说：“我们来写下想考的高中吧。”并排写下的校名下，
王美转身看着秦德：“一定要一起上高中上大学。”秦德郑重地点头：“一定。
”成绩出来后，两人都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
他们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夕阳西下，王美忽然停下脚步。“秦德，我不读高中了。
”秦德愣在原地：“什么？”“去东莞打工，听说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呢。”王美的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砸在秦德心上。“为什么？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王美望着远方的夕阳，没有回答。
那一刻，秦德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约定不是两个人说了就算的。秦德愣在原地，
铁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读高中上大学吗？”王美低头踢着轨道上的石子，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家里需要钱。”“可是......”秦德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对王美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是养女，有个不争气的哥哥，
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王美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东莞挺好的，听说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呢。
比读书强。”秦德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在说谎。录取通知书到手后的第三天，
王美没再来学校取毕业材料。秦德问班主任，得知她已经办理完所有离校手续。放学后，
他凭着记忆找到王美所在的村子，在村口小卖部打听后，终于找到了她家。
那是一间低矮的瓦房，墙皮剥落得厉害。秦德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至少要读完高中，她成绩那么好......”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带着哭腔。“读什么读！王兴又把人家打伤了，要赔三千！医院也催款，哪来的钱交学费？
”一个男人吼道。秦德透过门缝看见王美低头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美美要是去打工，
一辈子就毁了......”女人还在争辩。“砰”的一声，
好像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再说连你一起打！”秦德慌忙后退，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瓦罐。
门猛地被拉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人瞪着他：“你找谁？”“我......我是王美同学，
来送毕业材料。”秦德结巴着说。王美闻声出来，看到他时明显愣住了：“秦德？
”她把秦德拉到一边，声音急促：“你怎么来了？快回去。”“那是你爸？”秦德问。
王美苦笑：“养父。他脾气不好，你快走吧。
”秦德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你看，我们都考上了。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以后工作了再还......”王美摇摇头，眼睛红了：“不是学费的问题。
我哥把人打伤了，要赔三千。养父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医生说必须做手术。
”“三千......”秦德喃喃道。这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那天起，
秦德开始想办法。他跑去找初中班主任，问学校有没有奖学金或者补助。
班主任叹着气说：“有的，但最多一年五百，而且要下学期才能申请。”杯水车薪。
秦德又去镇上找发传单的零工，一天挣十块钱。他把自己的午饭钱省下一半，
偷偷塞进王美家的门缝。他甚至去找了县高中的招生办，问能不能延期入学。
招生办老师很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延期？录取了就来读啊。”王美似乎认命了。
她开始收拾行李，把高中教材整整齐齐捆好，放在床底下。有次秦德来找她，
她正在河边洗衣服，突然问：“如果你知道一件事注定会失败，还会努力吗？
”秦德认真想了想：“会。至少以后不会后悔。”王美笑了笑，没说话。离乡前一天，
王美递给秦德一封信：“明天我就去东莞了。这个......你回家再看。
”秦德捏着那封信，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回到家后，他打开那封信，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秦德，谢谢你。你是我生命中遇到过最好的人。不要来找我，
好好读书。——美”他跑到房间，找出存压岁钱的铁盒，数了又数，只有三百多块。
他跑到厨房，对父母说学校组织去县高中预习课程，要交三百块钱。
母亲犹豫着拿出皱巴巴的三百块：“一定要去吗？”秦德低头接过钱：“非去不可。
”他买了和王美同一班车的票。长途汽车站里，
王美看到他时惊呆了：“你怎么......”“我去东莞打工。”秦德在她身边坐下，
“正好有个亲戚介绍的厂子。”王美盯着他看了好久，
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你怎么这么傻。”车开了，扬起一片尘土。
秦德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家乡，心里既忐忑又坚定。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知道一定要陪在这个女孩身边。“你会后悔的。”王美轻声说。秦德摇摇头：“遵循本心，
何来后悔。”那是2008年9月3日，他们十六岁。
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还静静躺在秦德书包里，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二章：南方微光长途汽车在颠簸了近三十个小时后，终于驶入了东莞汽车站。
秦德揉着酸胀的眼睛，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向外望去。晨曦中的车站人声鼎沸，
拖着大包小包的打工者像潮水般涌动。王美轻轻推了他一下：“到了。
”秦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一直靠在王美肩上，慌忙坐直身子。王美的眼角还带着泪痕，
但已经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走出车站，热浪扑面而来。九月的东莞依然闷热，
空气中混杂着汽油和路边小吃的味道。王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养母给的，说是同村人开的职业介绍所。”他们挤上一辆公交车，
秦德紧紧护着王美，不让拥挤的人群挤到她。王美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高楼大厦，
轻声说：“这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职业介绍所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打量着他们：“多大？有身份证吗？
”秦德连忙掏出提前办好的身份证：“都十六了。”男人眯着眼看了看：“生手啊。
电子厂要人，包住不包吃，一个月八百。”王美小声问：“是什么工作？”“流水线。
十二小时两班倒，做六休一。”男人吐着烟圈，“去不去？”秦德正要点头，
王美突然问：“有文员的工作吗？我会打字，还会做表格。
”男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初中毕业？”“今年刚毕业，成绩很好的。”秦德抢着说。
男人翻出一张表格：“有个厂招文员，但要考试。明天早上八点，带五十块报名费。
”秦德连忙掏钱，王美按住他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纸币：“用我的。
”考试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进行。王美坐在一群年纪比她大的求职者中间，显得格外瘦小。
秦德等在外面，来回踱步。一小时后，王美出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考上了。
月薪一千二，包吃住。”秦德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
”但王美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可是......他们只要女的。”最终，
王美去了那家电子厂做文员，秦德则去了另一家工厂的仓库。离得不远，隔着一道铁丝网。
秦德的工作是搬货。第一天下来，他的手掌磨出了好几个水泡，肩膀又酸又痛。下班铃响时，
他几乎直不起腰。王美在厂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两个饭盒：“食堂打的，一起吃？
”他们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王美仔细地看着秦德的手：“等下我去买点药水。”“不用，
习惯了就好。”秦德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你呢？工作怎么样？”王美笑了笑：“挺好的。
就是办公室的人都比我大，不太说话。”饭后，他们去找房子。
中介带他们看了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旧桌子，月租三百。“太小了。
”秦德皱眉。中介嗤笑：“这价钱还想住豪宅？不要有的是人要。
”王美拉了拉秦德的衣角：“就这里吧，挺干净的。”他们用最后一点钱买了被褥和日用品。
王美用旧衣服改造成窗帘，秦德捡来废弃的木板搭了个简易书架。小屋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第一个发薪日，秦德领到八百块现金。他兴奋地跑去找王美，却看见她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王美摇摇头，勉强笑笑：“没事。你发工资了？”秦德把钱掏出来：“走，
我们去吃好的！”王美却只买了一袋米和一些青菜：“要省着点用。你留两百，
剩下的寄回家吧。”后来秦德才从别人那听说，王美被办公室主管训了，
因为她不会用复印机。那天起，王美更加用功。她借来办公软件的书，
每晚在小桌上学到很晚。秦德搬货时也特别卖力，很快被提拔为小组长，涨了二百工资。
周日是他们唯一的休息日。王美总会早早起床，做好一周的咸菜和馒头。
然后他们去免费的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王美教秦德会计基础知识，
秦德给王美讲仓库管理的窍门。有次从图书馆出来，突然下起大雨。他们躲在公交站台下，
秦德脱下单薄的外套披在王美肩上。“你会感冒的。”王美要拿下来。
秦德按住她的手：“我是男的，不怕冷。”雨声哗啦啦响着，王美轻声说：“有时候觉得，
我们像在玩过家家。”秦德看着她的侧脸：“不是过家家。等攒够了钱，
我们就回家开个小店。”王美笑了笑，没说话。第一个春节，他们没回家。除夕夜，
王美包了饺子，秦德买了个小蛋糕。“许个愿吧。”秦德点上蜡烛。王美闭上眼睛，
